【城西旧事 • 厚德施善的杨先生】朱彦晖
城西旧事
朱彦晖
民国时期，永兴县城西是居民居住最多的区域，也是街市最繁华的地段，自然故事就多。这里追述流传较广的几段陈年旧事，以飨读者
·厚德施善的杨先生
“济公堂”是祖孙三代名医经营的中药铺。两大间门面房，三四个伙计正在忙碌着。远远就能闻到从药铺散发出来芳香的中草药味。
走进药铺，高悬着“厚德施善”的牌匾映入眼帘，年代久远，显得陈旧而古朴。这是祖传家训，旁边还有一块黑底金边的大牌匾，上书“德尚医湛”四个金色大字，落款是省政府主席彭贵龙，据说是省主席大病治愈后请名人题写赠送的。此外，还有几十块木牌，几十面锦旗挂在下边。
掌柜的正坐在一间诊室里，聚精会神地给病人看病。他五十多岁，体格不胖不瘦，高挑个子。面色红润，气色很好，眼神和善，长长的山羊胡子已经花白，头戴一顶黑色的一把抓布帽。他就是杨家第二代名医杨尚谦先生。他的大儿子杨天宝是第三代名医。那个年代，人们把教书人和看病人统称“先生”，这是最崇高的称谓。
杨家祖传看病收费原则是：“穷苦人分文不收，富贵人分文不少”。
杨尚谦先生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敬佛念经。他习惯早上看病，用他的话说“早上脉象准。”看病人都知道这个规矩。外地的、农村的看病人牵着毛驴，驮着小脚的母亲或媳妇，早早来到药铺前，静静等着杨先生出来。
杨先生最擅长看妇女的不孕症。只要是因为妇女本身原因不能怀孕，他治十个，七八个都怀孕生子了。
有个山区农民向杨先生诉说：他今年三十多岁了，媳妇一直没给他生个娃，他想这辈子是绝后了。夫妻俩整天愁眉苦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家境贫穷，父母都年纪大了，长年有病。这次是借钱给媳妇看病的。
杨先生听了他的诉说，很是同情。给他媳妇号了脉，让伙计给抓了七副药。把药递给农村人说：“你跑这么远路来看病，家境又不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有个孩子了，我不收你的钱。”
这个农村人带媳妇连续看了三回病。一年后，来给杨先生报喜，说他媳妇给他生了个胖小子，感激地磕头感谢。杨先生扶起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有了儿子，好好孝敬老人，过好日子。”
“济公堂”门庭若市，而同一条街上的三四家药铺却冷冷清清。树大招风，杨家还是遭遇了一次陷害。
杨尚谦先生去外县出诊了。这天一大早上，一伙人抬着一口白花花的棺材，横放在“济公堂”大门口，一副横幅上写着“还我父亲生命”几个大字，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人开始打砸药铺，叫喊着要杨家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祭奠。围观的人一大群，议论纷纷，为杨家人的遭遇惋惜，捏一把汗。也有起哄的，看河塌河涨的。
杨天宝站出来莫名其妙地问：“你是哪家的，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看过病？”
“你能看个怂，把我父亲看死了还不承认？打这狗日的。”几个孝子上前撕扯杨天宝。
杨家几个儿子、孙子以及伙计，都站出来护着天宝，和他们争辩。一时间，双方撕扯和扭打在一起，场面失控了。
有人把警察叫来了。警察看过现场后下令开棺验尸。打开棺材一看，所有在场的人都傻眼了：里边没有尸体，全是用麻纸包着的土包。此时，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人要蹓走，被警察喝住了。他们被带去警局审问
第二天，从警察局传出审讯结果：原来以“芝参堂”苟掌柜为首的几家药铺，串通一气，出谋划策，出钱雇人，背后操纵，导演了一出并不高明的羞辱和损坏“济公堂”名声的“空棺计”的丑剧。结果，苟掌柜被拘留十天，四家药铺各出一百大洋，赔偿“济公堂”的损失。
有一天，一大户人家的儿子向杨先生诉说他父亲得了一种怪病：眼睛老往上翻，四肢往一块抽搐，嘴里发出公鸡打鸣一样的怪叫，请了多少先生都没治好。天宝擅长针灸，杨先生就让天宝去治疗。天宝详细问过病情后，拿出银针，几针扎进去，病人惨叫一声，立即就像好人一样。全家人激动地说：“神了，真神了。”在送天宝回来的路上，马车缓缓前行，坐在桥厢里的天宝，被颠簸得有些发困，便闭上眼睛眯一会。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麦地窜出一只恶狼，马“唷唷”嘶叫两声，惊吓地前蹄腾空，车厢翻了，天宝被甩出老远，腿骨折了。他忍着痛在家休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活动。
那年夏天，几个月没下一滴雨，庄稼颗粒无收。真是祸不单行，瘟疫又肆虐开来。患病的人吐几口黄水就没命了。城里已经死了几个人了，人心惶惶，有的人举家背井离乡逃命去了。
杨先生看到这种严重的疫情，心急如焚，吃睡不宁。针对疫情研制出一方能预防黄水病的中药方。“济公堂”门前支起两口大铁锅，几个伙计正在熬制中药。锅里热气腾腾，老远就能闻见草药味。一个伙计大声喊：“领药了，专治黄水病，连服三天，不收一分钱。”人们闻讯，拿着碗、瓦罐，排着长长的队领药，端回去全家服用，病轻的服了觉得肚子好受多了，保住了性命。但是得病特重的还是没能挽救回来。
杨先生的一剂中药，挽救了成百上千人的生命，功德无量。百姓敲锣打鼓放鞭炮，赠送金字牌匾，上面书着“济公在世”四个大字。
一天，杨先生去街上办事，见街边躺着一个人，老远就能闻到腐肉的臭味，人们都捂着鼻子绕道而行。杨先生上前一看，好家伙，看样子已经死了多日了，七窍出血，苍蝇蚊子乱飞，满是蛆虫蠕动。他问附近的人，才知道是一讨饭的，经常在这一带讨饭，晚上就在屋檐下睡觉。忽然有一天，人们早上起来，发现这人已经死了，都几天了，也没人来收尸。
杨先生听后，当即出钱雇了几个做活的人，交待买口棺材把人拉到山上埋葬了。其实，这已不是杨先生第一次有这样的善举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先生救死扶难，善行善举，名声越来越大。忽然有一天早上，人们传说：杨先生老去了。这一晴天霹雳，人们都惊呆了。昨天看他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那是一个早春的早上，清明节还没过，天气还有些凉，杨先生照常早早起来，洗漱完后，就去敬佛念经，念着念着，忽然倒在地上，天宝发现去扶他起来时，一看已经没呼吸了。杨先生一生享年六十六岁，这在当年已经是高寿了。
安葬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好像也为杨先生的驾鹤西去而悲痛。在哀乐声中，人们举着几十面挽联，挽幛，上面写着“普惠众生”、“功德齐天”、“德高望重”、“善行一生”、“功德无量”等，后边是几丈长的纸牌队。
吊丧送葬的人们，个个神情凝重，穿着孝服，白花花一大片，少说也有四五百人。人们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有的嚎啕大哭，嘴里念叨着：“杨先生善行一生，救了多少人的命”，“杨先生走得太快了，今后谁给咱们看病呀？”
刚起灵，老天就飘起了雪花，人们都说：“老天睁眼了，也为杨先生悲痛送行。”
杨家四个儿子，九个孙子，跪在雪地上，感谢大家，劝阻大家不要再送了，可是大家还是怀着一腔悲痛，把杨先生送到墓地，安葬好，让杨先生好好休息，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据老年人说，县城从来没有举行过这么隆重的葬礼。
（一天一个小故事，连载）
End
作者简介：朱彦晖，陕西彬州市人，退休老教师，擅长书画，热爱写作，曾有作品在《豳风》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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