洨河笔记:没有了河的清明桥
梁东方
从苏邱向南,穿过大地上村庄的边缘,可以直接到达清明桥。清明桥外的公路上没有明确的指示,没有暗红色的旅游点专用路牌,如果不是以前来过,外人即便从几十米外的公路上经过也不会发现。
与我今天骑行走过的路径相反,实际上按照传说中的顺序,应该是先过清明桥再到苏邱的;因为苏家的后人就是以这样的顺序在清明节的时候从南向北,从南方到北方来,过桥去祭祖的,清明桥的名字也就自此而来。
因为清明桥周围已经加了院墙,成了清明桥公园。而这个公园你不到围墙里面看见告示牌上的《游园须知》之前,是看不见有任何文字的。公园的铁栅栏院门上着大锁,里面一个女人正在院子一角的自家院子一般的空地上喂鸡。她说旁边的小门能进来,一推就开。刚才在门口站了许久,隔着铁栅栏拍照,只欠一推。
清明桥的栏杆和桥面都有明显的新修的痕迹,只有一块桥面石显示着久远的风吹日晒雨淋的时间痕迹。最南边的护板还是过去的风化了的老石头,龙头已经模糊。不过桥的主体是老东西无疑,基础和涵洞都是古人遗迹。将新修的部分与古老的遗存对比,可以发现在那个遥远的手工时代里的手艺其实远远比现在的水泥制作要精良精道甚至也厚重稳固。他们完全凭着一双手和有限的畜力所营建的这座桥,在当时是奇迹,在现代也是令人追拟莫及的伟大工程。古人融到建筑里去的是生命,是生命中几乎全部的时间。他们没有更多的别的事情,或者说他们为了眼前的这座桥而放下了其余的所有,他们倾尽全力要做的就只是眼前这座桥。他们虽然也可能有工钱,但是那不过是养家糊口的基本收入,他们在相当程度上就是要“为了艺术而艺术”地、孜孜矻矻地、矢志不渝地,建立起一座最完美的桥。
这是一座很罕见的不知其具体年代的桥梁,外形和课本上我们都很熟悉的赵州桥相仿,也都在洨河上,只是大小之别、上下游之别而已,所以自然会向着隋唐的年代里想;传说李春父子在造赵州桥之前先在上游造了一系列实验性的小桥,清明桥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根据更多的考古材料证明,清明桥更倾向于造于明朝,大致和洨河在高迁位置上的膏粱桥是一个时代,都是后人根据赵州桥建造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如果说赵州桥是一个创造的话,这个创造就等于是给洨河流域留下了一个规范,一个各方面几乎都无懈可击的针对洨河特点的可以有效抗击洪水、而且形状优美的桥梁规范。
从赵州桥清明桥膏粱桥这现存的一系列的洨河以及洨河故道上的桥看,当时洨河的洪水问题始终是一个头号大问题。在洨河故道西边的永安庄也是因为要抵御洨河的洪水才起了这么一个吉利的村名的。洨河的洪水,给沿岸的流域留下了诸多包括桥梁和地名在内的地理记忆。而也正是因为洪水,洨河的河道变化比较大,除了现在已经类似运河的笔直河道外,还有洨河故道,以及在故道基础上人工改变其方向的人工渠。
如果在手机上查找清明桥的话,只能找到清明桥什么什么企业的名称。好在这个企业就紧挨着清明桥,是清明桥的邻居。当然,上次来的时候清明桥还没有邻居,还是大地里孤零零的一座古代建筑,显得很神奇。
桥就是大地上的功能性建筑,这本不稀奇,之所以显得神奇,是因为连桥下的河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座桥孤零零地立在大地上。虽然桥周围载了柳树,桥下也有一个坑,但是跨在坑上的桥总是有点清奇。而据说清明桥原来是跨在洨河故道上的,也有一种说法是跨在洨河故道上的引水渠上的。
离开清明桥,向墙外张望,可以隐约看见上游有一条比两边的平原低一些的长条形的洼地,那莫非就是过去河道的痕迹?不过下游的地势虽然也比较低,却早已经为农田和果园所覆盖。南北赵庄之间,只有大地平缓和双塔教堂露出在天际线上,其他已经很难看出什么来了。
清明桥与膏粱桥的性质一致,都是当年洨河两岸滨河而居的人类生活设施。而从高迁的膏粱桥到南北赵庄之间的清明桥,可以看出原来洨河故道的走向,它在大地上是倾斜而蜿蜒的自然河流,不是现在这样笔直的运河样貌。它当年穿过了很多村镇,既带来了用水之便,也带来了洪水之虞。当然,逻辑关系上绝对不是河流在先有了村庄的地方事后穿过,而是人们聚居到河边而自然沿着河道形成了村落。至于因为洪水频发而对河道进行的改造和改道处理,则历朝历代都有或大或小的工程。
有记载说,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知县桂超万动员全县百姓疏浚洨河,修护河堤,沿堤种植柳树。一时之间洨河水清景美,每到春日便鹅柳成行,鸟儿啁啾,尤以莺鸣最百听不厌,形成栾城本地知名的一景:“洨堤柳莺”。
可以想象,那样岸柳成行的洨河上,横卧着清明桥这样实用而唯美的虽为人造却堪称神助的桥梁,是怎样人与天地相呼应的美妙。
当然,现在的洨河上除了赵州桥之外,已经没有了清明桥这种繁复格式的桥,都已经是水泥平板的桥:造价低、建设快、荷载大、功能实用。当然也不会再有清明桥这样,在河里有水的时代里必然是月弯入水、上下成圆的好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