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生养我们姊妹十人，一生辛劳自不必说。老了，卧病在床，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
1999年秋，92岁的父亲卧床了，此后一年有余，再也没有起来。在石家庄工作、刚刚退休的二哥守正，得知消息，风风火火赶回老家照料患病的父亲。
他日夜守候在父亲身边，精心照料老人。我手边有一张他当年亲手记下的父亲12.21日至27日排尿情况的清单，其中21日晚7点半至次日凌晨6点45分，我数了数记录，父亲排尿17次，其中10次都没排出，7次排出了，排尿量在100至120毫升左右。间隔时间大多在半个小时左右，最长的一次间隔是2个小时。估计也就是这次间隔，哥哥才可能睡上一会，其它时间，他连睡觉都不可能。
父亲是清楚人，他不愿拖累子女家人，在他最后的几个月，一直拒绝进食，拒绝就医。他不想拖累家人是他的心意，但家人们又何尝舍得他就这么离开！只好想尽办法，尽量让他多吃点东西。我手边还有二哥亲手记录的父亲进食清单，父亲最后的那些日子，他和家人每天几十次给父亲喂服流食，有时候是几口稀饭，有时候是几口牛奶，有时候是几十毫升花生乳，有时候还不得不允许他吸几口烟，趁机喂他一口香蕉，像对小孩子一样哄着父亲，设法为老人增加点营养。
每次给他打针输水，任凭全家苦口婆心，老人就是不允。二哥只好另辟蹊径，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虽然对家人子女不客气，但对庄邻爷们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于是他请会打针的邻居媳妇范莲做父亲的工作。范莲口甜技术好，一口一个大伯，把老人叫得无法拒绝，只好伸出手腕就范。父亲拒绝吃药，服药时照样费力。打针请范莲说情，不能每次吃药也请人家来说服吧。一家人好说歹说，父亲把药吃下去了，趁你不注意，又“噗”地吐出来。有一次，二哥动员父亲吃药，老人坚持不吃。二哥恳求说：伯，您还不吃药，难道真要我给您跪下求您吗？一说跪下，父亲忽然松口了，爽快地答应：你跪吧，跪下我就吃药。他想二哥无非说说而已，哪会因为吃药给他跪下？谁知父亲话音刚落，只见二哥扑通跪倒在父亲床前。父亲看着儿子跪在自己面前，混浊的老眼里湿了，他有些别扭地扭过头静了一会，才接过二哥手里的药，吞进了嘴里。二哥看父亲吃了药，赶紧站起来给父亲端水，谁知就在二哥站起来的时候，老人把药“噗”的又吐了出来。二哥十分无奈地问父亲：“您说过我给您跪下就吃药，为什么把药又吐了？”父亲像是要考验一下孩子的孝心，说道：“你不是又站起来了吗？”二哥哭笑不得，便又跪了下去，直到父亲把药用水冲下。待到要站起来时，腿已用不上力，一旁的人连忙扶着他，才吃力地起来。当时二哥已经63岁，他1937年出生，1953年出外求学，1956年毕业后参加工作，当年入党，退休前是高级工程师，曾任一家大型兵工企业的领导职务，病床前伺候时，他已是一身病痛。跪倒在父亲床前时，他行动已经不再敏捷利落，看着他写满风霜的一脸皱纹，看着他斑白的双鬓，稀疏的白发，看着他跪倒起立时十分迟缓吃力的动作，在场的家人无不动情！大家含泪搀起来二哥，他却毫不在意地随手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拿出孩子的语气对父亲说：“咱可说好了，我跪下你就吃药，说话算话，你不吃我还给你跪！”老父亲含混地说：“你也多大岁数了，别跪了！”二哥答道：“这没啥，父母把孩子养大，孩子跪一跪也是应当的。”如今，年迈的父亲已经仙逝，连二哥也离开了我们，但二哥对老人的一片纯孝之心、对晚辈的拳拳爱护之情，还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记忆里，不仅影响着家族里上百名子侄们，也影响着邻里街坊！孝敬长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诚如二哥常对晚辈们说的：“父母为我们操劳一辈子，我们为父母做的其实还远远不够！”愿天下父母都健康平顺，安享天伦！崔仁逸，平顶山市湛河区人大退休干部。早年在铁道部第一设计院工作，1984年后先后在襄城县、平顶山市石龙区、宝丰县、湛河区工作，历任组织部副部长、部长、副书记、人大主任、党组书记等。2011年退休，享受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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