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汪振杰：【我的地盘谁做主】（小说） / 开普饭

我的地盘谁做主

　作者：汪振杰

（一）

立冬那天一大早，唐二牛就骑着摩托来到了土凹村王老汉的地边，察看挖树工程量的大小，和王老汉商谈所需的工钱。

王老汉是前天托人给唐二牛捎的口信，也是他找来商谈挖树工程的第三拨人。

前两拨都是响水镇本地人，看过后都说每棵树少了八十块不干，没谈拢。

听说和响水镇毗邻的河南北坪镇人干活卖力气工价还便宜，于是就找了唐家湾经常外出包活的唐二牛。

“王叔，你这树不小啊，要想拾掇干净，一个人起早摸黑顶多只能挖两棵咧。”

从林子四周转了一圈后，二牛从衣袋里摸出一盒“红旗渠”，给等候在路边的王老汉递上一根并点上了火。

“直说吧，少了多钱干不成！”

深吸了两口烟后，老王冒出一句。

“一棵最少得六十，我刚合计过了。”

“中，六十棵树全都给我拾掇干净，树丫枝卸完码上柴堆！”

“能行，啥时间开始弄？”

“就这一两天吧，回头我再跟老婆子商量一下，来人干活要她做饭咧，留个号码给我，定下哪一天了头天给你打电话。”

老王说完从身上掏出大儿子给买的老年机递给二牛，又顺带递过去一根“美猴王”烟。

“好咧，就这么说定了，那我走了王叔。”

干脆利落的唐二牛记完号码把手机还给了老王，从衣袋掏出车钥匙。

“慌啥，到屋喝杯茶再走。”

“不了，门口还有一场子活，今天赶赶就弄完咧。”

目送着唐二牛的摩托车冒着一股蓝烟远去，王老汉圪蹴在路边抽起了旱烟。眼瞅着路沿下这一亩多地的核桃树，心里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三千六百块呀，哎呦呦，这不是造孽吗。”

在脚边那块儿圆疙瘩石头上轻磕着烟锅里烧剩下的烟沫子，心里窝着一团火的王老汉忍不住骂出了声。

（二）

老王居住的大屋场组，是土凹村十个组当中人口最多交通最便利的一个，四十来户人家分布在1.5公里之内的水泥路两侧。门前路沿下这块连片的土地总共十五亩，王老汉那一亩六分就夹在中间黄金位置。

五年前由镇村统一规划，响水镇新调来的阎镇长亲自包抓，在土凹村建起了一百亩核桃基地，老王门前这块连片又整齐的土地自然就成了基地的核心样板工程。由政府出资从外地采购的核桃苗木很快调运到位，镇村领导和林业果木专家蹲守在地头亲自指导大伙儿栽树。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擅于精耕细作的王老汉也丝毫不含糊，拉线挖坑、挑水栽树，愣是把六十棵树苗栽种的整齐划一、横看竖看都成行。

百亩基地建成那天，镇村干部陪同一大拨市县领导来视察。“老王啊，放心吧，这些树苗都是我亲自从河南买来的优良品种，三年开始挂果五年进入丰产期，以后你就等着数票子吧！”当着市长县长的面，阎镇长拍拍王老汉的肩膀，胖乎乎的柿子脸上堆满了笑容，把两只小眼睛也挤成了一条缝……

在后来两年，镇政府每年都把用项目资金买来的果树专用肥送到地头，还安排村里的贫困户修剪防虫，加上各户的除草维护管理，花费了很多财力人力。五年过去了，核桃树也长成了三四米高的大个头。

在夏秋两季枝繁叶茂的时候，王老汉门前便会异常热闹，三天两头就有一长溜型色各异的轿车停放在路边，由市县两级政府部门组织的各类学习考察团、经验交流会接踵而至。这段水泥路边上的泥巴路肩，也被那些蜂拥而来乌黑锃亮的皮鞋们踩踏的寸草不生……春风得意的阎镇长站在郁郁葱葱的核桃林边上，面对着一拨拨的人群和众多媒体记者的镜头，手持话筒满面红光地侃侃而谈，场面很是壮观。

响水镇因此而声名鹊起，做为全市扶贫产业项目建设的先进典型，土凹村百亩果树基地的宣传报道，近两年在省市的电视和报纸上频频出现，可谓是出尽了彩头。

阎镇长做为项目的包抓领导，也顺理成章获得了上级的赞许。这不，今年春天一换届就顺利晋级，被调到另一个镇当一把手书记去了。

可蹊跷的是，这个百亩核桃基地却没能实现镇长那句“三年挂果”的承诺，就像做了绝育手术一样，整整五年了也不曾长出一个核桃。

这样下去咋行咧！一辈子在地里摸爬滚打惯了的王老汉急了。

霜降过后，一天天瞅着那光秃秃的树丫枝和散落一地的叶子，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挖掉这些没见一分钱收益的核桃树，再雇拖拉机把地深翻一下，赶明年开春全部种上地膜花生。

由于栽种核桃树的地块位于水泥路沿两米以下，左右毗邻的也是别人家生长茂盛的果树，挖机没办法进入，只能花高价雇人工来挖掘。

这便有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三）

和唐二牛说定的当天晌午，王老汉要挖掉核桃树的消息在土凹村就传开了。

天刚擦黑，一辆黑色的比亚迪轿车停在了老王家门口，从驾驶座下来的是王老汉的远房外甥李涛，下车后又拉开后车门，从座位上拎下一个五公斤的白塑料桶，和一个装有两条“美猴王”香烟的红塑料袋，关好车门后转身向老王家走去。

今年四十出头的李涛在土凹村人缘口碑极好，是立秋那几天村里班子换届刚当选的村主任。

“我舅在家吗？”

一只脚刚迈上房檐下的台阶，李涛就朝屋里喊道，和闻声开门出来的王老汉差一点撞了个满怀。

“哎呀，是大外甥来了，快进屋。”

进屋后李涛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电视柜上，便扭身在茶几边上铺有海绵垫的木凉椅上坐了下来。

“舅，这是我托人买的十斤农家包谷酒，味道不错，送给您冬天暖暖身子。”

“老是让外甥花钱，我这个当舅的咋好意思嘛。”

王老汉把刚泡上的一杯茶放在了李涛面前的茶几上，又把火盆往外甥跟前挪了挪，笑容满面地说。

“看我舅说的，您和妗子都快七十高龄了，俩老表和媳妇又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外甥来孝敬您二老也是应该的嘛，客气个啥咧！”

李涛说完端起茶杯呡了一口。

“不要紧咧，老大这些年在深圳工作很稳定，大媳妇那单位工资也不矮，两口子一个月毛钱两万多，孙女儿也开始上初中了，老大下午还打电话回来问我缺钱不，说今年过年还能早几天回来呢。”

说起两个儿子儿媳，老王的脸上写满了高兴，话匣子收不住了。

“老小也还行，在省城医学院管后勤，媳妇在儿童医院当护士，工资也不低，孙子刚上一年级，家里还请了个保姆咧。”

　　“我老两口现在日子过得还算舒坦，身子骨硬朗吃喝不愁，住的穿的也不赖，花钱方面你俩老表经常往我折子上存，再加上我前些年攒下的，光取利息都够花咧！”

“俩老表真是成器了，这都是舅和妗子的功劳，二老现在日子过得滋润了，村里人都很羡慕呢！”

李涛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老王递过来的香烟点上火。

“嘿嘿，是舅赶上好时代咧。”

王老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起身拎暖壶给外甥的杯子里又添了点水。

“是涛儿来了，还没吃饭吧，妗子这就给你做去？”

信奉基督教的老王老伴儿张老太，刚从本组刘奶奶家做完祷告回来，一进门就笑吟吟地和外甥打着招呼。

“不用了妗子，我在家吃过饭来的，您快坐这烤火歇歇。”

李涛赶忙把身旁的小板凳挪到火盆边，招呼着张老太坐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好猫猴王”，给老王点上一根后把烟盒放在了茶几上。

（四）

三个人拉了会儿闲话后，李涛切入了正题。

“听说我舅想把地里的核桃树挖掉？”

“你舅是瞎整咧，别人家都没动静，我说再等一年看看，老犟牛偏就不听！”

还没等老王发话，张老太开始数落起来。

“你懂得个屁，尽养些不下蛋又不能吃肉的公鸡算不算白糟蹋粮食？”

脾气倔强的王老汉立马给呛了回去，沉下脸来拿俩眼珠子气气鼓鼓地瞪着老太太。

“我舅不着急慢慢说，我晚上来的目的就是了解一下这个事，把您的意见和想法弄清楚了好向镇上反映，请领导们早点研究出方案来解决这问题。”

李涛赶忙打圆场，又从烟盒摸出一根给老王点上。

“唉，这个事舅心里很想不通咧，我外甥刚当上村干部，舅不能给你找为难，行，就把这两年憋在心里的话给外甥说说！”

吸了两口烟后，老王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缓缓地说了下去……

“说起我这一亩六分地，可是一肚子的苦水咧！早些年上面说要调整种植结构，让咱种些经济效益高的中药材增加收入。当时一想这是好主意咧，开始看到桔根价高就让种桔根，可等咱收获的时候价钱却跌的不成样咧，桔根全部卖完就包住了种子化肥钱，功夫白搭，从种到收算是瞎忙活一场！”

“后来有一年镇上和村上又要求家家户户种黄姜，一块四一斤的种子就买了四百斤，结果长得倒是不错挖出来没人要，种子化肥加上牛工费又赔进去整整两千咧。”

老太太起身给俩人的杯子里添了开水，李涛没插话，神情专注地继续听着。

“种黄姜赔本后没消停两年，又让大伙儿种茯苓，说是政府搞的订单农业项目，提供种子，提供技术、包回收。那会儿咱也是整天在地里精心摆弄，等到了收获的季节又卖不出去咧！说是和政府签订合同的那个外地人是个骗子，把种子卖到咱县上钱到手就跑咧……眼瞅着一地卖不出去的茯苓，大家伙儿是气不打一处来，有十几个胆大的装了一拖拉机茯苓想拉到县政府讨说法，不晓得咋就让镇上知道咧，拖拉机在半道上就被干部和派出所的人截住，非得让咱们赶紧拉回去，说敢违抗就按聚众闹事拘留起来……回来后村里还来给大家开过会，让先别急，说政府正在研究这个事，要给种茯苓的农户补偿一些损失。”

“到后来这事一直没了下文，三番五次去打听，干部们总是把皮球踢来踢去，补偿的事最后也给踢黄咧。”

说起往事王老汉是滔滔不绝，似乎想把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儿倒出来。

“现在这个核桃基地不用说你也知道，恁多土地五年没一点收成，大伙儿都在背地里议论，说怕是买来的树苗有问题咧！舅是个粗人，也弄不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儿，眼瞅着这些土地白白浪费咋不生气嘛，就想趁着冬天给收拾干净，明年春上赶紧种上地膜花生，往后就不耽搁收成咧。”

“晌午才和人说好挖树的事，后晌就听咱组里几个人说，果树是政府搞得扶贫项目不敢挖，怕是会犯错误咧！听了这话舅心里憋屈呀，土地是集体承包给咱的，这些年干部们做主让咱种的东西都没弄成过咧！咱们自己的地盘咋就不能自己做主嘛，唉……”

老王的苦水终于倒完了，长舒了一口气后端起杯子咕咚咕咚连喝了两大口。

一直在仔细倾听的李涛没有说话，拿起茶几上的烟，给老王点上一根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眼睛紧盯着脚边的火盆，若有所思的慢慢吸着。

张老太又给俩人的茶杯里添了开水。

“舅，您把整个事都说得很详细，我听明白咧。”

把抽剩下的烟屁股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拧了拧，李涛才开始说话。

“我舅信得过我不？”

“外甥咋说这话嘛，舅看着你长大的，你为人正直处事公道是全村人公认的，你当上村主任不光是舅高兴，全村人都跟着高兴咧，舅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你呀！”

“舅既然能信得过我，那外甥就说说这事下来该咋办，您老看能行不？”

“中，舅听你的安排！”

“给舅先透个风，上个月就有人把咱村核桃树不挂果的情况反映到县上了，上午在镇上开会听书记说，这一两天就有市里的林业专家来咱这取样，拿回去检测后很快就能找到原因咧。”

“说起这个事，我心里跟舅一样也窝着火呢，这次我一定负责到底，等县上查明原因了多往上面跑几趟，争取让政府尽快拿出解决方案来。”

李涛很认真的对老王说了下去。

“我舅先不要去贸然挖树，要相信政府能把这事弄好，现在的党中央领导很有魄力呢，反腐败和脱贫攻坚哪一样都搞得红红火火，干部们都不敢胡来咧，电视上成天都在宣传呢！”

“外甥说这话舅相信，昨天还在电视上看到，法院把一个贪污受贿的省上干部都判了无期徒刑咧。”

“就是呢，平时多看看新闻能了解不少政策，也可以学到很多法律知识咧。”

俩人越聊越投机，老太太坐边上也不言传，只是笑眯眯地听着。

“那咋弄，我明天给唐老二打个电话，让他去应承别的活，挖树就算求咧？”

“能行，我就说咱舅是个明白人嘛！”

“还不赶紧给外甥倒茶，坐那偷笑个啥嘛。”

王老汉笑呵呵地催促着张老太。

“你个老犟牛，到底还是有人能说得服你，咱外甥还是厉害咧！”

老太太乐得喜笑颜开，边说边拎起暖壶给李涛倒水。

“那是，咱就佩服咱外甥，嘿嘿。”

“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开心地一齐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惊醒了依偎在墙角那只大黄猫的好梦，在不知所措中两眼圆睁竖直了尾巴，一愣神儿的功夫便收起尾巴“噌”一声向屋外窜去……

（五）

立冬后的第三天，李涛领着两位市里来的林业果木专家，到核桃基地剪取了一些枝条样品，说是要拿去省城做检测。

王老汉的挖树计划搁浅后，响水村和大屋场组又恢复了冬日的清冷与宁静，褪去了秋装的小山村显得格外萧条。冬季的荒凉景象，总会给人心间带来一丝隐隐的失落与茫然。

在这个干燥的初冬季节，呼啸的北风在和寒冷的天气唱着反调。地里那一排排裸露出光秃秃枝干的核桃树在肆无忌惮的寒风中上下摇摆，偶有几片残存于枝头的树叶，也被夹杂在大风卷起的众多落叶之间，忽高忽低的漫天飞舞着、翻转着，最终被吹落至何方也不得而知……

李涛带人取走检测样品后的第九天早上，大屋场组的组长王老三来通知王老汉去村部开会，说是村里今天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有县上领导要来解决核桃基地的事。

这是入冬以来不多见的一个晴朗天气，少了寒风的侵扰，冬日的阳光自然也就明媚暖和了许多。

土凹村村部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三十位村民代表和村组干部们安静地坐在会场里，主管农业的周副县长和镇党委程书记神色凝重地坐在主席台中间位置，村支书老刘主持会议。

程书记首先向大家通报了核桃树的检测结果：经省农科院专家检测后得出结论，从土凹村采集送检的核桃树样品属原始自生繁衍系列，并非人工培育的优良品种。

听到这一消息，台下一片哗然，大家面面相觑。

“咋样，前年我就说这树苗子不对头咧，让我说中了吧。”

“说不定当初去河南采购的时候，里头就有啥见不得人的猫腻咧！”

有人在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

“请大家安静，现在请周县长做重要讲话！”

村支书老刘大声提醒后带头鼓起了掌，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即在会场内响起。

周副县长代表县政府宣布了对土凹村核桃基地问题的处理方案：

一、由县政府组织牵头，从市县林业部门抽调二十名专业果木技术人员，在明年惊蛰后对基地所有的核桃树进行嫁接改造；所需的芽接种苗均由省农科院果树改良繁育基地提供，供需协议书已签订到位。

二、从土凹村选拔出三名勤奋好学的年轻人，到省农科院参加为期三个月的果树管理技术培训，学成后长期负责本村核桃基地的后续技术管理，培训及误工等全部费用均由县财政承担。

三、为了弥补劣质种苗给土凹村群众带来的损失，在核桃基地进入丰产期之前，县上将继续为种植户免费提供果树专用肥；县农林部门也会及时跟进，为基地长期无偿提供病虫害防治等技术服务。

四、针对土凹村百亩核桃基地出现的苗木问题，县上有关部门已成立联合调查组，目前调查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届时会向社会公布调查处理结果。

“太好了，这下咱们就放心咧。”

“真是个好消息！”

一阵阵兴奋的喝彩声和热烈的掌声响彻了会场内外……

（六）

开完会没几天，从村里公开筛选的三名林果技术员也被通知到县林业局报道，说安排有专人带他们去省城接受培训学习。

再后来，一条无从考证的小道消息在响水镇不胫而走。

说是土凹村核桃树不挂果的罪魁祸首就是阎镇长，那年他去河南某果树培育基地采购苗木，对方老板见他身边还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小三，就投其所好。先是在当地一家星级酒店开房设宴盛情款待，后来又安排了一辆宝马轿车免费为二人服务，三天时间里逛遍了附近大小所有的旅游景点，吃尽了当地特色小吃，所花费用没让镇长出一分钱……等阎镇长潇洒够了想起来返程时，人家早已把两卡车苗木装完车捆扎结实就等着启程呢！河南老板来送行时，还偷偷把一万元红包塞进了镇长的衣服口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了好处后沾沾自喜的阎镇长却不知道，别人早就把他之前看好预定下来的高价良种苗木调了包，全部换成了未经嫁接改良的自生苗木！如此一换，让黑心老板白赚了十几万元的黑心钱，却造成了土凹村百亩核桃几年不挂果的惨重损失。

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没人能说得清楚，反正大伙儿在背地里议论起来，那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儿。

进入了冬季昼短夜长的日子，时间过得似乎比平时快了很多，转眼就到了2018年的腊八节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也在这天下午悄然而至。不出两袋烟的功夫，纷纷扬扬的雪花便把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

“啊，下雪喽。”

“快出来打雪仗啦！”

村里那些半不大的孩子们欢呼雀跃，一个个跑出家门，面对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雪异常兴奋，头顶着纷纷落下的雪花，欢快地在院子里蹦跳着、奔跑着。

卸掉了心里包袱的王老汉，最近显得一身轻松，只见他进出都哼着小曲儿步履轻盈，浑身上下劲头十足，一点也不像是年近古稀之人。

“老伴儿啊，晚上给整俩小菜，把上次咱外甥拿来的包谷酒烫上一壶，这老天爷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咱也要美美喝上几盅庆祝一下咧！”

“你个老犟牛，俩菜咋够下酒嘛，给你弄四个。”

张老太边答应着边去院子边的鸡窝里摸鸡蛋。

傍晚时分，热气腾腾的四个菜摆到了客厅的茶几上：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香菇炒腊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盘麻辣豆腐，一壶包谷酒也烫得冒着热气，老王自斟自饮，吃着老伴儿炒得香喷喷的热菜心里很是舒坦，不知不觉中便有了几分醉意。

“哎呀，忙着喝酒都忘记开电视咧！”

晚上六点三十分是市电视台的本地新闻联播，这也是王老汉每天必看的节目，一看表都六点三十五了，老王赶忙打开了电视机。

就在开机后不到一分钟，一条字幕新闻赫然出现在了荧屏上，端庄秀丽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

现在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2019年1月12日，经中共南山县委批准，县纪委监委对茅庄镇原党委书记阎为民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纪律审查和监察。经查：阎为民在担任响水镇镇长期间，存在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廉洁纪律、国家法律法规等问题。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影响十分恶劣。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等有关规定，经县纪委监委会议研究并报县委批准，给予阎为民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所得；对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

看完这条新闻，王老汉沉默了许久，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盒“美猴王”，掏出一根点着了火，坐那里默默地吸着。

“变天咧，下雪咧，老天正在收拾妖孽咧……”

抽完了那根烟，略带醉意的王老汉拿起酒壶摇了摇，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放在茶几上，嘴里不停地哼唱着那两句。

屋外，大雪仍在下个不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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