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史永峰：【队里的钟声】（小小说）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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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的钟声

作者：史永峰

说起签到考勤，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七十年代农业社的劳动情景来。

那时，农村是以农业社为合作形式的集体化经营模式，农民以生产队为单位组织劳动生产，每家每户留有少量土地自主耕种，叫自留地。每天早晨和午后，生产队队长便去敲队里那口挂在村口大槐树下的大钟，那是叫农民出工的命令。

大槐树的侧面是原来地主家的大门房，现在已收归集体成储备粮仓库了。那房沿下白色墙壁上有两行醒目大字依然记忆犹新，上行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下行是：斗私批修，爱社如家。

每天清晨和午后，队长就叼着一根旱烟锅，先敲钟，然后蹲在房沿台，背靠那面大墙，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等社员出来派活出工。每每钟敲后，社员总是迟迟不出门。冬天里是早晨出不了门，春夏天里是午后出不了工。尤其是午后，三三两两男社员出来了，却不围拢到这大树下来，而是三五一堆，或盯方下棋，或蹲在家门口扯闲吸烟，妇女们则围在一起，一边叽叽喳喳说东道西，一边手中忙着针线活，不时有男女社员打情骂俏，就是不往大树下围。

大约要过个把时辰了，队长也看人出来得差不多了，就扯着嗓子吆喝：男人犁地翻粪，女人东组打胡基，西组锄地，都放麻利嘎，死不愣腾地能干个啥球活，庄稼是务出来的，不是哄出来的!

这样吆喝上几遍，就歪着头气汹汹走了——或回家拿工具了，或去村口饲养室了。这时，队里会计就夹着个册子(点名簿)弓着腰，嘴里叼个纸烟，蹲在队长先前的房沿台上，取出夹册，竹棍圆竹笔，一边用眼睛瞟街巷两边的社员，一边写写画画，时不时叫几个社员名字，你三爸，他三娘地问这问那，等这一套弄毕，就把那夹册往旁边一放，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从一个布袋里用三个手指头捏出一点旱烟叶，卷起烟卷，然后用唾沫润润就成一支喇叭型纸烟，叼在嘴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社员还是盯方下棋的下棋，抽烟的抽烟，做针线的做针线，打情骂俏地依旧打闹，只不过是陆陆续续都将工具拿出来或靠在一旁，或坐在屁股下面了。

再过约个把钟头，队长不知从哪里出来，就开始骂街了——都是死人吗？啥时间了？工分就是这么好挣的吗？不出工明年吃屎去呀吗？这么弄下去农业社迟早要散伙的！农业社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妈x！都甭弄啥了!等等夹杂着脏话土话喊叫一阵子后，叫上几个人就走了。

这时，男人们才慢悠悠地起身，套犁的套犁，往粪场走的往粪场走。妇女们则还停不下手中针线活，直到有人喊(大约是妇女队长)：麻利赶紧，队长又骂来了，才一个个忙忙碌碌地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针线活，拿上工具成群结队出工去了……

可是，收工以后，每家每户的男女社员，都会叫上家里稍有劳动能力的孩子争分夺秒地往自家自留地跑。尤其是春播秋收时节，天蒙蒙亮，自留地便人影如梭，静悄悄地各干各的活，直到听见出工钟敲，已是日已尺高，才匆忙回家，带上工具去大田劳作一两个钟头。这时，已是九十点早饭时侯了，吃过饭，是晌午，出工，一两点收工，午饭，午后三四点再出工……就这样日复一日。

后来，掀起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那就是缩小自留地，不允许种植旱烟等可以在农村集市上换钱的作物了，再后来，农业社真的散伙了，再也听不到队里的钟声和队长的骂街声了，也看不到会计那个夹册了……

(文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