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商水赵湾集 (追忆乡风民俗之一)
赵湾位于商水县魏集镇西南角,与中州名集蒋桥隔邻,处于商水与项城的交汇点。赵湾既是一个集,也是一个村,更是一个充满儿时回忆的热土,想起那所青砖红瓦泥巴口的赵湾小学,一股股美好的回忆在心头涌动,想想那些美好的记忆,真的感觉到很幸福。
赵湾,我翻阅过古今的《商水县志》,这个小地方,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更没有史料记载。但从志书里又可以隐隐约约找到一点痕迹,民国期间属淮阳府管辖,因老汾河在从北向西转了一个湾,这个湾就在现在赵湾集的西头,那时候,赵湾并不是一个集,而只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那时的汾河清澈见底,鱼虾丰盛,有一个姓赵的渔民经常在这个转湾处打渔为生,有时候鱼打多了,吃不完,就挑着小渔船,渔船上卧几只黑色的鱼鹰到这个小村庄卖鱼,因为他公平正义,不缺斤短两,又热心肠,许多人都愿意买他的鱼,他在村中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民国初年,因为长年的战乱,人民生活极度贫穷,想吃点鱼也不是很容易,所以周围群众一旦想吃鱼,首先想到的是湾里面的赵家渔船,时间长了,赵湾就叫开了,后来随着赵湾居住村民越来越多,再加上汾河改道,捕鱼也开始走下波路了,那个赵家渔船也随着历史的发展逐渐被人们遗忘。现在的赵湾有居民有好几十户,据调查却没有赵姓村民。建国后,随着物质的丰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赵湾逐渐变成了一个物质交流的集市(早晨),那个时候,谁家有吃剩下粮食,自己家喂养的鸡鸭,业余制作的一些农副产品等都拿到集市交换交流,赵湾逐渐成为一个周围比较有活力的露水小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商水供销社、商水农村信用社、商水县食品公司等也在赵湾集设立营业网点,赵湾也被魏集乡政府划作一个片区,负责协调营子行政村,大石行政村等周围几个村的一些公办事务,乡里也会有一个干部具体联系赵湾片区。
故事一:赵湾春会热闹非凡
不知道赵湾春会具体兴起于那一年,那时候农村精神文化生活匮乏,普通农民基本上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有点也就是趁农闲时间来一个唱大鼓书的,再加上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可以看电视,玩抖音等,所以农民非常渴望有点精神文化娱乐。大队就每年的农历2月25日在赵湾唱几天大戏,赵湾春会就是热闹非凡,周围方圆几公里的村民就会拖家带口到赵湾赶会,那时候交通工具其本上都是骑自行车和拉架子车,上了年纪的村民早早的就被家人用架子车拉到戏台前,找个相对好的黄金位置等待开戏。那时我正在读小学,戏台就搭在我们学校的隔壁,戏台上锣鼓一响,我们就无心思再听老师讲课了,心早已跑到教室外的戏台边了,老师也理解孩子们贪玩的心里,唱戏那几天都是上课相当轻松,中午上一节就放学,让学生们去看戏了。那时我也就七八岁,对戏台上唱的内容不太关心,就喜欢看演员们打脸子(画脸谱),看着那大花脸,大红脸心里很兴奋,有时候也想自己画画,看着他们穿着戏衣在舞台上表演,心里很向往,立志长大后也要当一个演员可以在舞台上自由表演,现在想想,我只所以现在对河南戏有一种天然的喜欢,估计与儿时的赵湾春会有着深切的关系,那时间的记忆应该是我喜欢戏曲的荫芽。
那时的春会除了唱一台大戏外,真的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周围的特色小吃汇聚于此,素煎包,热油条,炒凉粉,烧丸子汤,热狗肉,芝麻烧饼等都会在春会上有专门遮阳棚,现在回忆一下,那种美味胜似现在的星级酒店的美食,多少次,我曾专门跑到农村去赶集赶会,己经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也找不到当年那种乡情乡意,现在想想,沉寂了几千年的乡村朴素的民俗情怀,悠悠的乡愁何时能再现,眼下中央大力倡导乡村振兴,应该把恢复乡风民俗作为一个内容去研究。
除了这些小吃,各种民间绝活也在春会上争奇斗艳,甩猴的,吹糖人,烙糖画,棉花糖等手工艺人也在会上到处吆喝,花上几分钱买上一个,甭提心里有多高兴,现在那一部分老民间艺人大部分都己做古,现在赶会除了能见到琳琅满目的现代工艺品和丰富的各种物质产品,那些民间的艺术再也找不到了。后来,我们才明白,原来的那些手工技艺都是非物质文化艺术,现在相当一部分都走进各级的民俗博物馆供人参观,国家为了让这一部分技术不失传,特意成立专门了非物质文化保护机构,拔出专款去培养传承人,让在中国延续几千年的民族记忆在新时代大放光彩。
那时的春会最有看头的是牲口行,在春会期间,有好事者在空地上绑出两根绳,一个牲口行就形成了。那个时候,农业机械化程度不高,农业生产基本上靠天吃饭,靠牲口干活,所以牛,驴,马,骡这些农业牲口遍布乡村的各个角落,基本上每家每户都会喂上一头牲口。赵湾春会,正是农闲季节,村里的老农们借赶会之际都会牵上自己家的牲口到会上的牲口行转转,一是让行户们上上价,二是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牲口可以调换一下,三也是让牲口见见世面,不讲啥原因,一到春会牲口行里就拴满了各种各样的农村牲口,牛欢马叫,好不壮观,现在想想,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我想这个场面随着农业现代化的进程,己经很难看到了。
在牲口行里最忙的就是行户(买卖中介人),他们都是周围村子上口齿伶俐的老者,一到逢会手里就掂一把赶牲口用的鞭子,鞭子头上再绑一个红布条,就开始了他忙碌的身影,见有人牵着牲口过来,就主动上前搭话,问这牲口多少钱啊,主家一回话,他就会走上前去,用手摸摸牲口的镖气,也不说话,就开始伸指头(现在叫暗语),据观察应该是叉八,勾九,撮七等,如果有人想买,行户们会把买家拉到一边,两个人手拉手在袖筒子里捏指头,定暗语,商量后行户又去找买家商量,同样也是在袖筒里捏指头,如果两个价格相差不大,行户们就会去做双方思想工作,把这个生意成交,行户们从中间使点好处费(一般都是买家出行户费),那时候,牲口行的行户们很牛,买卖方都不敢得罪,走到那里都有好话听,行户们也乐意做一个老好人,自己又从中间得点好处,但也有一些品德低下的行户,为了自己利益最大化,联手买家坑卖家,联手卖家坑买家,但时间长了都会有露陷的时候,一旦露陷买卖方都生他的气,自己也无脸在行里混了。通过这些,幼年的我明白,做人一定要本份实在,否则都是自己挖井自己填。现在回忆,那时的牲口行可真是一个大世界,里面充满了人性的善恶美丑,世情乡俗变迁与转化,对现在做生意的人既有启示也有教训,行户虽然说是买卖双方的说合,实际上也在普及着古老纯朴的商业文明。只可惜现在,牲口进了动物园,行户的红鞭头再也在乡村找不到了,留给我们的都是满满的回忆。所有这些对于00后的孩子们来说,只能当乡村故事听听,他们没有见过,也体味不到其间的乐趣,更悟不出里面蕴涵的哲理。
二:赵湾丸子汤和炒凉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凡是赶过赵湾集的人肯定知道老袁丸子汤与孝宽炒凉粉(具体姓名记不清了,希望其后人给于原谅,此文也是对两位前辈的纪念)。他们两个位数置就在赵湾中心十字街两旁,老袁丸子汤位于十字街西南角,孝宽炒凉粉位于十字街西北角,两家一个汤一个粉,当时构成赵湾集一道风景。每逢单日赵湾逢集,周围几个村的村民就会到集市买点青菜,日用品,当时的十字街是赵湾集的中心地带,也是赶集的必去之地,特别是冬天,丸子汤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炒凉粉的锅铲翻出的馋嘴的声音,时不时勾起赶集人的食欲,经不起诱惑的就会掏出几毛钱去品尝一下那当时称之谓人间的美味。那时我也就是七八岁,家里穷,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吃凉粉喝丸子汤,但两次让我终生难忘。一次是我上小学四年级去参加县里的作文比赛获得优秀奖,乡教育组奖励二元现金,那时二元钱对我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啊,除了买几个本子,一支钢笔,一个订书机外还剩下三毛多一点,背着家人我也准备对自己奖励一回,打算去吃孝宽2角钱的炒凉粉,那时候小学也有早自习,下课铃一响,我就迅速收拾了书包,飞也似的跑出教室,一溜烟就向孝宽凉粉摊赶,到了那,炒凉粉的锅前锅后己经有不少人蹲在地上,手捧着小瓦子碗在吃凉粉了,我环顾一下四周,看一下是否有我同村的人,我发现没有后,就大胆的从书包中掏出文具盒找出早己准备好的二角钱,急忙递给孝宽师傅,怯生生的说:给我盛二毛钱的。孝宽抬头看了看我,接过我手中的一把小分钱连数都没数直接丢进了他的钱盒子,而后又问了一句是否吃辣椒和蒜,我当时心里很温暖。而后他就顺手拿了一个小碗,麻利的从锅里盛了一碗递给我,望着那一小碗冒着热气的炒凉粉,我心里也没有多想,嘴里已开始了条件反射般的谗水就想流。端着热凉粉,我当时感觉到这是世上最好吃的美味,来不及细品很快就来了一个碗底朝天,当时那种幸福感充满身心,放下碗,就顺着人流往家赶,回家的路上还在不住的品味那凉粉的味道,这碗热凉粉我记忆有心,事情过去30多年了,那个幸福感回忆起来好像就在昨天,有时候梦中的童年还在回忆孝宽凉粉。有时出差在外,一看见炒凉粉的,赵湾孝宽热凉粉好像又在眼前。
后来,听人说前几年孝宽老人己经不炒了,凉粉摊是他长子继承了,有一次回乡赶集,我特意找到这个凉粉摊,看上去设施比原来好了很多,炒凉粉的工艺还是按原来的方法,唯一不见的就是那一碗发白发亮的猪油,凉粉的价格也从原来的几角变成现在的几元了,但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有时想想,是物质太丰盛了,还是童年的童心早己没有了,有时候给孩子讲一下那段故事,他们就会戏说我在给他们编故事,其实那是真的,我想那就可能是别人常说的不经寒冻那能体会到冷的滋味吧。
还有一个小吃,就是老袁的丸子汤。老袁其实不姓袁,我印象着是一个敦实的方脸老头,花白胡子,经常见他腰里缠一个蓝色围裙,每到逢集,丸子汤锅冒着热气,汤锅里的水不停的向上翻滚,老袁手里掂着一个铁把勺子,给人盛丸子汤。他的丸子是绿豆做的,汤烧开后放入丸子而后再搭配上一些葱花香菜(现在看来是标准的绿色食品),喝时再稍加一点辣椒油,在冬天喝上一碗真是一种享受。我从小喝过几回,味道还记忆有心。但令我最难忘的那次是我本族的一个堂叔给我盛的那碗。我的那位堂叔也己经做古,他去逝时因为我在外地,没有参加上他的葬礼,现在总感觉到是一种遗憾和感情的缺失。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放了早自习,遵母命去赵湾供销社买盐巴,手里拿着5角钱从学校往供销社走,老袁丸子汤锅那是必经之路,当时还没有到丸子汤锅,一股丸子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走到汤锅旁,我放慢脚步,眼巴巴的看着老袁盛汤的勺子,心里真想把手里的五毛钱买碗丸子汤。正在我眼馋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扭头一看,我的那位堂叔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坐在丸子汤锅旁的小矮板凳上喝丸子汤,我害羞的应了一句,当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我印象里,这个堂叔是见过世面的,家族的孩子们都有点怕他。当时我真怕他批评我,我就准备加快脚步往供销社走,他却说,过来,我给你盛碗丸子汤。说实话当时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害怕,高兴的是可以喝碗丸子汤了,害怕的是他要不给我付钱,我手里的五毛钱就没法去买盐了,回家肯定会受到我娘的责吵,我怯生生的坐下来,不敢抬头看我家的那个堂叔,他让老袁给我盛一碗汤,又让给他加几片牛肉(我印象着当时条件特别好的人喝丸子汤时,先去隔壁卖牛肉的摊子上切点熟牛肉,而后放在汤勺里在锅里温一下,而后与丸子盛在一块)。这时就听老袁问堂叔,这是谁啊,堂叔就随口说,俺铁中哥家的。老袁也不再接话,麻利的给我盛了一碗带几片牛肉的汤递给我,我就趴在桌子上喝汤,堂叔他们边吃边说话,当时我感觉到这碗汤得好几块,吃着品着,一碗汤很快就见底了。堂叔看我一眼说,快回家吧,我站起来连句谢谢也没有说,就急急忙忙去供销社买盐了。从那以后,我对这个堂叔从内心深处感谢,多少年过去了见了他就想起这碗汤。后来我毕业后,有一次在周口汽车站我又碰见了这个堂叔,他己没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但我从老远就看到了他,我快速的走到他跟前,堂叔一见是我,微笑着说这几年也不见你了,好好干。想着岁月苍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我说,叔,中午我请你吃饭,他也没有拒绝。大概十一点多我们步行到汽车站对面的一个小饭店,我要了四个菜,买了一瓶酒,我当时也不怎么会喝,我们两个边吃边聊,他讲他一生的辉煌,一生的坎坷,我们村里的人情事故,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我在附和着听。我感觉那顿饭我们吃了好长时间,记得当时只花几十块钱,吃了后,他说去见一个朋友,我就目送他远去了。后来听我娘说,他因为做生意与人闹矛盾了,好长时间没有见他回来了,见这次面以后,有近十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最后说他得了病回来了,家里矛盾重重,前几年这个堂叔去世了。对于这个堂叔,其他的事我都没有怎么记忆,就是儿时那碗丸子汤一直让我怀念,现在每逢回老家,走到这个堂叔的坟边,心里还有一丝酸酸的感觉。过眼云烟的日子改变了多少人,但唯有那份刻骨铭心的留念一直环绕着我。老袁丸子汤现在好像他儿子也在赵湾集卖,十几年也没有喝过了,但愿还是那个童年味。(得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