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十月秋巷(25首)
十月秋巷
江花灯影,沿江汩汩涛急,
扁舟桨声,泛街景两掷
兜底一抛在柔软的雨中浸染开
躁动萍衣都穿在身上
人影瞳瞳,皆咄咄逼人!
遁逃绕了一大圈又回来的
胡兰成在隐匿亡命奔驰的路上
仍少不了偷腻沾腥……
于是。劳什就有女屈以迎奉
顺便还卷走了人家钱财!
让张爱玲,一路寻夫迷𢜟。
便将三万块稿费,全支付了
此时,她的弟弟饥寒交迫
情感。光洋。叮当作响——
七个女人。妩媚摇曳
叮当作响!妖孽人生的缘
啼笑皆非的恨,义愤填膺的爱
渐次秋水穿帘苍凉缥缈
春痕才收又上蝶恋花的枝头
“我不会又当电灯泡吧?”
卑微的张爱玲,如是想!
旗袍一纵攀上莲肘藕臂葱手
巧织花魇。张看,祈求!
且拢上,一炉沉香屑的谛问
旋腋,泪奔!
绢帕的小团圆
或流言止于智者荣耀么?
千虑必有一失
足成千古恨!
曲折迂回的陋巷
雨在江底斜织
瓢泼倾盆——
那是1948抑或是1949年
刈割影吊的小旅馆
二人最后一次合照背后有
另一个女人
十月游园:在园中
1
景秋疏阔,寸寸移移擎天一柱
在拜谒卧佛寺的侧畔
尽管不想被人猜疑……
一个个人人都愿光顾的庭院
把秋天。锁在外面!
仍然翠绿微澜碧色苍茫
在十月品香簇拥
游人。伴侣。逸趣
随缘,阡陌就势万千骑拥入——
俱羡之惊谔迎进,藉地围坐!
湿漉漉的茶园侑杯茗烟畑花
朵朵似粉云。浏览若海
颠覆!芥蒂娉婷,如花之秀
荞麦皮般飞落满院……
2
六屏照璧绿野仙踪画坊内外
擦肩接踵,汹涌攒动
澎湃兜兜转转人头如浪
几乎景旋,四处人山人海
门畔亭处远隔环廊
泽华夏末结穗的果实粒粒圆姿
绰约。背靠最后一缕槐荫
剪碎秋雨外的檐影
任啁啾鸟啼往复斜织将岩径
爿爿缝合。提梁壶唱一诺
对三盏六碗揭盖
打文戏昆曲弋阳调
才收口抛红唇投缳切入武行
水袖帘风一展双映
品巧手剥新橙并刀横水
棋语丁丁,泛出墨砚满池
3
留得残荷听雨声,邪支娱
袄袖妖娆。呷一存翡
女色杏芳,似薄荷般清凉
碍鼎烟尚绿,隔岸竹篁
缱绻逶迤逦韵至虬阁钓趣
题兰写就漱玉词
宛丘囿于成见辟环绕溪
一忽在二胡弦上行走
全遮拦掩饰岫芊篱句
竿竿裙浪波柔,倒是秋院
琥珀色,牵红寄彤……
玻璃雨划破苍穹吞锦鳞一缸
乍吐还涌。醋字蕊颤涛声
萍衣滴落瀑迸霜溅,皆被
士与女瘦骨环肥穿在身……
4
旗袍拧胸,长裾砌筑
西装革履且挑开掬着白衬衫
一束蕉叶珑玲剔藻访苔
殷桃榴红,充裕劈面悬赏
个个似矛和盾寻章摘句
菁览妙物,耸立泥鳅脊的墙头
——玛瑙珠般的琼瑶英童
颗颗钻石样的俊男靓女
倒退一步勋爵诗般的小姑
敲击木鱼,在禅觉里!
从跪立双手合十蒲团下跌坐
给闷罐似的功德箱投币
蜘蛛手攀上发髻,
时髦一词,才从窠臼里脱壳
变成时令飒爽歪歪的痴不遇
5
布施邂逅在来路一途
相遇,免不了拍拍打打
毕竟异乡得见
同乡人,劳什撞在一处
理鬓捉对,背靠背,合影!
拿手机掰扯。框中秋节
拢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
观看。觊觎瓦肆勾栏
谋略仿佛,会看到一瞥泠鸢
一折纸般,寄予观光日的十月
盈盈一握,裙帜雕痕迹象
刀锋鲜亮剑胆琴心的桥上——
穿针引线,拿顶针一顶
指环似的老祖母,在奶子府
花园,饮着咩咩叫的果醋
在等待一群卜蜂莲花的晚辈
国庆!须吉祥,女人涌进男厕
红色革命
岁月的植荷人,何人能使你鲜艳夺目
以照亮领袖的书房、领袖的头颅、
领袖的双肩。
同时照耀他的花园和墓地,使之复活
将发动那场充满奥义的灾难初衷说出
他复活了许多罪,同时解放了民众
这罂粟花开满之地,被称之为运动
哦,一场风暴到来,革了文化的命
用一种类似喜剧的形式上演着悲剧
旋风袭来如红色的画布,谁在反对他?
批判着引航的灯,使之受累,使导师的嘴巴
雪白而锃亮。
他的文章如此犀利,诗词如此优美
雄浑的胆魄照亮宇宙。不破不立,他说。
他用大字报的形式,轰开了中南海的大门
他教育他的学生要少派工作队多调查研究
继之他检阅着自己的部队检阅着红卫兵
把“星火燎原”染红了整个国家。他写诗
为先驱者而存在。犹如雪亮的刀
刮垢磨光,把锈迹擦净——
这红色的钉,格外明亮
把耻辱写在历史的柱头
钉满子弹。休止符弯曲着
他振臂一呼,使国歌嘹亮
这高大的身影,为风暴起航
红朝之中,红都之内,他满面红光
他用炽热之手,抖开一块红布
于是红旗招展,口号响彻云霄
太阳是什么光泽,你看那个伟人
革命是什么方向,你看那个伟人
国庆日
走在波澜壮阔的大厅
一面国旗风景如画
这是百年孤独——
和历尽沧桑的变迁史!
祥瑞将举家乘高铁抵达
乔迁之喜的坡地
葡萄丝,将覆盖整个大地!
英雄辈出的瓦
房和屋脊。在量子纠缠中飞跑
潜水器。千里下沉
挖掘太平洋底的可燃冰
和鱼
鱼,如牡丹在海底盛开……
升上来。就是岛屿
航天器。要变成天空航母么?
那就与宙斯组成的
星际万年纪元的摇滚乐队
搞一次竞赛!
坐地日行八万里的毛润之
抑或在一方擦亮一根火柴的
水晶棺里就坐……
点一支烟瑰丽抽一口
烟雾缭绕的诗章浮现战火硝烟
执枪的英雄在刀起刀落中
匍匐。上演着无数次
千万头落地。血性的党章
和雪亮的共和国诞生有关
与半殖民地
和新民主主义论相关
在丽人行横穿街道
身着一面国旗鲜红的旗袍上
体会乡士中国
此刻。日出正涌!
风和日丽——
祖国是一只火鹤
1
弓着长颈龙的脖子
将一个问号
转翻一百八十度
就是祖国
这鹤形如织梭的秋韵
通体赤红晶亮。
透出一面国旗样的颜色
赤红之瞳
尖锐之喙
翼翅之灯
时态幻象玄机
给予它朱砂琥珀色的外形
如此洵美的瑰玮
必然归于燕燕于飞的上升力
奴隶般的抗争
2
一曲国歌旋律嘹亮的管弦乐队
如新刷了一层漆
鲜红似血。翱翔的宫殿
丽彤的晨曦旭日高升
金阳给它别上勋章
水光潋滟犹如时间长河的协奏
它在长城上飞翔
羽毛的火烧透了十月
贯彻落实着
万山红遍叶叶合掌齐鸣
融入唱针与唱片的风声鹤唳
火鹤似红葡萄酒
在一杯感染岁月的目光里
焕发红宝石的石榴汁
浅绛的胭脂妆
使它红光满面
3
它如一根锋利姜曦惠存的撬棒
使十月的引信点燃
导弹一般的火神鹤灵魂出窍
战车自黑龙江
牡丹江一路跃进
让呼啸而过的坦克千里南下
仍然似火鹤烈焰熊熊
祖国就是家园锄荷的脊梁
母仪天下的慈航
一个坚毅的父亲勾起云端的闪电
坐在电闪雷鸣的庭院
植花。栽种。用羽毛搭建
乡土中国必在一面旗帜上
濡染。扛着一个鼎
铸魂煮魄!吐出龙和凤的图腾
一个青铜的鼎,在飞翔。
火鹤般的轰炸机在飞翔里
如人造卫星绕着地球飞翔
使中国红,在穹隆下
贴紧它的胸廓梦魇惊触
而伫立云端产生了作用
国家意志
1
不朽的国庆必须贯彻执行落实
高梁穗的长矛
让铜墙铁壁叶叶如刀
从石头里,冒出!
玉米粒的珠玑衔在凤凰的嘴中
在土地上,藉地围坐
是否会点燃十月的航母
照辉南海的波澜壮阔……
从胸襟怀抱导弹的飞机上
起飞。装入弹仓的国家意志
花团锦簇的虹桥在高铁的
粒子纠缠中
挖掘下一个世纪的手机
和妻子一路踏花
应该用裙子和灯去照耀!
两个苹果、一只芒果
三串葡萄的希冀
和一箱美酒的国礼庆典
在秋千荡漾的街道
一条鱼的柳枝,需要
一大片梧桐树注满
玻璃酒杯的凉荫……
2
中国速度与激情澎湃
会垂钓起一只鲸
坐在鲸背的喷泉上赏山扣水
琴声竿竿稍带溪中之漪
到处堵车的风暴。风景连缀
峰峰刀屻磨砺
给十月的国庆增砖添瓦
乘扁舟一路沿江直下
用地铁,追根溯源!
使其钢轨直通九霄外的卫星
对北斗和将建的空天站
世界最大的港口
控制。仅需要九个人
3
将一根筷子一放!
就是珠深澳港大桥
把导弹放在碗里
便能突破岛链
一只雄鸡报晓的自鸣钟
让自造太阳,在海底闪烁!
挖煤机轰鸣氢和氧的协奏曲
用氮,去造淀粉
用钢,去铺路
用凿山斧劈开矿山
龙吟虎啸的国庆日让水归于水
在一串念珠里捋顺
就是国旗五连星的宇宙!
十月之马
1
引马入栏
无论是卧槽马
还是圈养之马
抑或是撒欢散养
在草原之上汹涌澎湃的
沃野之马
枣红马和黄骠马
乃至红骝马
彩虹似的马颈
与金铸的马头
缎子一样光滑柔软的马背
马耳如两把匕首
斜插入马首
铁骨铮铮的肌腱
穹隆一般的马身
它的四肢锃亮
若刀削斧雕样凿出
四蹄饱满俨然钢水浇铸
挥舞兴奋的拳头敲击地面
远处听闻似一阵风席卷
咆哮、奔腾、如烟
2
狂雷暴雨摧枯拉朽
冰裂岩崩堆霓固藻
下雹之声乃无过此
滚霆肆谑援不足比
疯癫不可以绘其形
崔嵬难以状之态
描之神勇,英气勃发!
壮之茁丽,彪悍如戟!
叮叮然骁骑电射
煦煦焉骏帜无双
霹雳一奔回风袭雪
卓绝对望昂然挺立
3
耸动如脱兔弯弓一瞬即渺
屹姿万千波澜壮阔
不威自怒,喜不自禁
凌云之志翼然浩天!
蹄颤惊谔赛泥丸抖擞
往往迎刃,乃解宏喧
引嘶一啸响彻云霄
追风罗列气悬四面八方!
影遁入骨气吞剑胆雄心,
扬鬃累万堪以冲锋陷阵
其之形赤兔汗血妖娆
之其色乌骓灰鹤深砺
在刀锋上行走日跃千里
游弋阵前如检阅三军
声利鸣簧清晰若鼓
点射浑浊似倾盆瓢涌
马骨作响,如钢筋铁骨构成
马尾撩动,若大地弦音寄咏!
其温存之状丝丝入扣
尔之迅疾骋电如喷薄闪现
4
……喂马人与牧马者
均荣耀赞其马
争英抢地,目眠虚眯
烈烈的大青马灰鬃马银白马
个个匹匹,耀武扬威
仍然难辨雌雄
其自然任然随兴抒发
相马术在相马人眼里
从此一路远去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根性是龙种纵横捭阖
驰骋四海追击逆袭
星途璀璨寒塞影沙孤魂诡吊
如此朝马与虎身体里瞭望
探入其骨髓间的奥义
赤血似红皮书
写着马的谱系虎的履历
5
这样蛊惑人心愈加逻辑搅混
真该让人和人彼此掩饰
说三逗四一杆鞭子柱地
奈何如此纠缠不清
由马所引伸的种种原因
种种迹象钻此
欲盖弥彰的陷阱
劳什苦不堪言
无过是说学逗唱
绕一圈又兜回来
姓马的全都改了姓
真难辩之真伪徒然解气泄气
一堆马屎蛋脱了马裤放屁……
多多关注吧
上帝说有多少马字令
跑马场里犯贱
总之,一片马蹄声声
马如白驹过隙将错就错
正当之无愧,弄假成真
准备一个马布袋
都装进去
背上
随用随抛
编一部马的辞典
说马上封猴马失前蹄
找个驴踢的主
一顿马达声声绝尘而去
昔年的蝙蝠
夏天的长臂猿,已为你支好了花园里的凉伞。
黑暗的蝙蝠,在暑季筑巢。
长空下,那些惊叫不安的蝙蝠,
在夜间逡巡,飞掠大翼,俯瞰星光摇坠的灯影。
无数顿挫,它们洞察和体验。
在画幅祈福中,此番登临——
被祖母刺绣着的蝙蝠,张开袜垫一样的翅膀。
教你行走,如何更加安稳或厚重。
那些镌刻于瓷器上的祈福兽,
飞翔于白昼里,却在苍茫的指尖下,端着
食盐鼠的飞掠手。
沿黑暗周边,飞旋在暗夜中——
默默用遥感器一样呜呜的肉翅震荡的声音
让耳朵,睹物倾听。
吞噬那些飞蛾与蜻蜓,
深入鬼蜮起舞。
映秀羸弱黑暗之树,
在洞穴居住。
而如时间苍老的老人,
披着漆黑的蓑衣。
默默守望子夜灯塔下,
如一些潜踪者。终于在黎明前,隐遁……
一切如影随形,没错,蝶儿飞逝
蝙蝠在搜寻黑洞,攫取颠覆萤火虫些微的亮光
渣滓彻底沉淀,白昼升起,
……寻找昔年留下的形影——
黑格尔和辩证法
在岁月进化的革命中,我们是反革命
喜欢怀念往事,反向思维 追根溯源……
“负担革命,追个夙愿吧”,我对历史说——
辩证法的历史,黑格尔环顾四周想念他的城堡
以唯心说,在哲学瓦蓝的纸上
书写辩证法的判词,
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把自己的胡须
种植在思维的陶瓶中,他要求体现完美
实现美学史的概念
在大小逻辑的天枰上不断加码,
保持守恒——
一悬而倾思,若非即是
在根植洞察,不断否定
他因此高尚,但不断缅怀着唯心说
他需要还原一个必要的诗学
却拯救、颠覆了唯物论的方程式
捆紧诸多领域,且怀疑开始的主张
哀 歌
天上的太阳,那样的红
红得好象燃烧的姑娘
是奥妙和奇幻,在哲思中生辉,它们聚合,
房脊之上,缝纫机不住点头
一切死不能称之为死,只能称之为牺牲
可我仍在觉醒中哀悼,如一个默者控诉
他的死,只能称之就义
称之远征。如同夕晖映照黑暗的葡萄珠的眼睛
血红的嘴巴,雪亮的嘴巴
泪水从舌尖飞溅,刀具的匣子
我们的五脏六腑,犹如刀具一般
装入皮囊。骨头的曲射炮
肉体的降落伞,肢体的拐杖
全为复活的灵魂而准备了
越轨的月光,在越人歌里
头戴面具,把湖水唱的腾起
鼎沸的乌鸦,如鱼在天空排列它整齐的大军
洞箫里,有焚尸炉里的蓝缕之烟
归于灰烬的寂寞,骨灰的尘埃
哀歌的卷舌音,眼泪的祈使句——
折弯了风暴的桅杆。另同于偶像的僧舍
侣人软弱的绣帕,飘成尸骸的风筝
担负、隔阂、噤口痢,一切默守,促使你回转
大雨降下刀子,喂养他们,
弥漫着时间的钟,纠合着拔除语言的声量
错开。而我继续下坠,保持沉默
迁怒于汹涌的歌喉不致哀歌……
保持着,黑色的挽纱,如黑夜游魂招引
昭示着圣洁而纯粹的思想
在送葬者的路上,一群乞丐磕着响头
点燃鞭炮。摔破瓦罐的孩子,如马蹄踏花
踩着飘雪纷飞的纸钱,黑白分明
黑得杂乱无章。灵柩在漂浮中飞
棺木下沉,陷入墓穴之中
现在我们想到了上升,灵魂的向导
在地狱等你,请随同他往炼狱去承受火焰。
燃烧崩溃的火,摧毁他们软弱的意志
哲学王的呐喊在歧路上奔走……
而我则是一个磕长头的人。双手擎着鞋子
在大地上晃动。影子在日出的一轮中镶嵌
赭石色的欲望啊,是埋葬恐惧——
而一个死亡的游戏,等价于生者的渴望
他是那样忙碌,在求魂之路上
狷急的洪水猛涨,一下子淹没了我的脖子
我在体验中,体会了生,体悟到了死
难么,无一可以补偿。惟有一个死亡
不叫死亡,它是存在,是肉洞
有两只苍蝇,就以为着不净……
能够企及的默哀,值得加冕
一个个生死妄语于失败,明年比较软
枪的胶合板,蚂蚁的钻头
变得无一负载,附带地说出死亡的玫瑰——
筱竹深处
筱竹丛中。
在电影《罗生门》里
黑泽明
是怎样让被告嫌疑人
各执一词
我们毋庸置疑这节段性的绕舌
缠指术的线性思维?
比之作家王朔绕指柔般的
愤青和叛逆
虽然。现在他已老朽不堪
行将就木。暮气沉沉
老气横秋!但更尖锐犀利
“不是么?”
且把案件拎起来!
“刷上一层油漆……
坊间的说辞就是迎刀而进”
“一层浊秽带着汽油味的水渍
沿江直下,被阳光一照!”
泛出纵横捭阖之色
各种交织在一起的油腻感
形形色色的眼睛
组成一张地图
崇光泛彩,似彩蛋画般抽动
更无,具象可言——
筱竹深处竿竿青绿叶叶斜挎
语境芊芊丢失般
被风剪碎。荡漾开……
将一袭等待晾晒的旗袍
挑起。犹如醉里挑灯看剑!
劈腿分叉的旧电影
两条细腿。自胯至蜂腰
,膝盖一磕!踏着滑翔的
狐步舞。在影影绰绰的大厅
晚礼服内侧!大腿一蹭
似秧歌,对别人含情脉脉……
圆姿绰约。款曲妖娆
䠀出去!钉子似的高跟鞋
仍是疑虑重重。
我们由此可以断定谁是作案人
丢手一撩,见大腿内侧
皆绑着左轮枪。
但死者是中刀而死的
个个掌心不见血。难不成
是自弑而亡!筱竹丛中
杀人魔王王亚樵的死
成了悬案。一缕两烟三旋
这是奇谈。厚古薄今
却乎熠熠潋滟……
路 径
走了无数这样的路
又从这样的路上返回
兜一圈,再回来
每一句话都是一条路径
要么,在每句话上走过
要么,就是环绕一个歧义?
他言语轻飘——
揶揄说:
“我吃得盐比你走的路多”
这要怎么看了
“倘若用盐筑成一条路
那可没那么容易!”
于是,艾·巴·辛格绕过一条甬道
来到我们面前
这位《来自卡布林的魔术师》
伫立在我们身后
此后,很多天
就这样缠绕着我们……
诗人黄翔也一样
他在民主墙下写诗
一直写到2021年
这个语言的疯子
现在。住在美国
和艾·巴·辛格一样老目横秋
后者的死和前者的活
前生今世所造就的后半生
皆依据死亡后的林立
这丛林法则中的企图不置可否
但所谓的民主,早已死了!
美国佬。随时可能崩溃——
而活着。则意味着可以苟且么?
掏粪工
1.
他们毅然决然这么干
毅然决然那么受穷……
恶臭,还应该,更尖锐些!
加上茅坑里的粪便和尿缸里的墙影、
一些腐烂的便纸五颜六色
一些掏粪的工具已经锈蚀
陆续拥有的词句,我们挥霍诗意的避让
而选择了他们被爱的根基——
那些值得我们记取的劳动
逐渐抹去了他们汗颜的面孔
而那些臭味,则熏染出他们本质的善良
2.
让一些花蕾在他们布施粪便的田野盛开
……隆起坟丘的摸样。
叶片一样的掏粪工,身体那么着绿。
灰暗的星在月光下
而茅厕是朴实无华的——
在一个县城随便找一个掏粪工
你可以闻闻他们身上的污秽
选择他们最劳累的一天
用最真实的讴歌,说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们大都语无伦次
3.
拉着粪车奔跑一天后
他们会坐下休息,如一些厕所墙壁尿印
喝一点老酒,说一些下流的笑话
谈着经历种种不堪言谈的故事
一些奇遇,一些误入尚有女性的女厕奇闻异事
仍如一睹墙,厕所本身的捍卫者
清洁工一样,使我们蹲踞干净如天堂一般的茅房下
这些淘粪者,挥汗如雨……
时间的逆行人!
孤独的鸟音,被他们山响的嗓音割断
“还有人没有……”,他们每经过一个女厕
总是,这样发问——
4.
站立在厕所门前的淘粪者
导航仪般的掏粪车,天光倾斜
路基,辉映他们的影子
而最黑暗的,是劳动。
如一些粪便激发他们的归属和认同感
最终,让一些粮食,堆积于人们的掌心。
悼诗中的演奏
暮色中,我用长笛做桅杆
在悠长的、埋藏着丁香花庭院的余香中
演奏。
且将一场曲折的音乐剧,继续在僵尸的歌舞中
演奏。花坟,葬花,隐囊一样的花蕾
现在仅剩一竿长笛演奏
竹林一样众多的长笛,竿竿清凉
我用栀子花瓣吹奏
花蕊一般的小护士
我在患病的医院抑郁的吊瓶下演奏
郁结的女人,我在你死亡大地的地图上旅行
兖州。一个地名,我在地名排序中演奏
让影子穿越国土
逐一穿越深夜灰暗的祖国
我如一个巨大的留声机
在舌癌一样糜烂的大雨中见证了一切恶之花
我在时代捆紧的时序里扮演一位长笛手
在自己骨缝、山隘或九路汽车穿行的雨巷
演奏
而五月的长笛
你究竟彻底意味着什么?
是放弃……
还是被一场梦,远握一只打击鼓点的哭丧棒
将长笛化为
一个瘦长哭咽张开嘴巴的笛手
在灰暗中。
犹如夜空的星座下,我窥到了一些细微晃动的影子和光束与别人有所不同。
我看见摇落树林枝桠间的群星
竹林一样,站在辉煌乐队中长笛手
众多乐器此时静哑,等待你引领琴师
歌奏战士的悼诗血迹顿挫的灰烬
一只揭开自己裂开尸骸肉体的豹子
在春天布施。
用指爪的长笛,演奏一场大雨如何降临自己周身
吟 花
“云显朦月花影破……”
——摘自鄙作旧体诗《眠花》
亭子卷起檐角的滴水和云缕
拨水的鸭蹼在水纹里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凤丝
抹上一点朝露链环水光的嘎嘎声
未消的云朵迁移在一塔虚悬的擘画里……
围栏边的竹影在消瘦的西湖畔
于秋岁伴着祈祷的晚钟 落霞与孤鹜 永远纠缠不清
等骑到诗人近旁的白马和黑马
上面的女眷裙腰半遮的弓鞋上还蘸着
昨日的累述。……我在静歇町的花房
伴着沉睡的鸟儿与人相怜相惜孤苦难安
且挨过一夜悲思,等候黎明的佳音
斟酌崭然浮杯的饮歌,白昼也空洞无光……
藻动的鱼凫飞过柳叶湿润的凉荫皈依于禅学的经院
井栏提壶,听鹈鹕,噢噢,一壶水月的酒浆
暂把孟夫子的爱,都葬进菊花的蕊丛。
夏鸥载来送韵的樵语与和声,烟桥的霜迹归于伐木的晚唱
再在琴声哂纳几竿翠竹前卷积烽烟迷失的歌喉
我在加剧的冬雪的夹击下想着春暖花开的时光
竹影婆娑,撞碎的雾色在洗白的月下
犹如书廊玲珑剔透的胧窗
见鸳鸯齐飞,在环水的堤岸,
画下羽翼斑驳点点的碎影——
昏倒的惊厥啊,我的琴娘在念你的刹那
惊慌失措的金黄全葬进她胸前绣菊花的兜肚上
圣母之耻与圣婴出世
一、圣婴出世
世间的众生.镂空的金盆
由外向内绽放,像朵朵鲜花盛开
而后庄严地闭上
临盆的圣母,从内向外
血滑出,泡沫咏颂
肉体四处泛滥,而在寻找哭声
唉,呻吟、喘息、起伏、呼救
痛楚的嘶喊,哇哇坠地
四肢像漂动的岛屿
她赤体而无助,两腿弓起
羞耻如血凝的圣杯.苍穹之隙犹若神殿
粉红的空虚仿佛幻象
嫩花似的蕊,肿胀的唇
鲜艳的果实啊,俨然剥壳的荔枝与揉碎的玫瑰
潮湿、瑰丽、蠕动、璀璨
宛若摊开的《圣经》
玻璃似的胃,林中的水滴
她延展着空间的虚静
犹如隧道一般漆黑
琥珀一般闪光
又如星宿把幽暗一点点焚毁
在时间的长河里她踯躅着
穹隆花团一般的辉映
那滴注的血污啊,浑若星云
羊水的喷涌,犹如地中海一样广阔
马厩中出生的圣婴,命运顽强
非毁之名,花团锦簇
忏悔之心,玲珑剔透
缔造、来世、经营、降临
晶莹的马草,澄净而金黄
污秽之门,绚丽而夺目
圣母战栗着身躯
抖动着双膝,抽动的胸乳啊
晃动着不断散开瀑布般的金发
眼眶的泪光若蜂巢飞出的蜜蜂
圣婴挥动巨斧把岩层劈开
艰难的跋涉,从长着翅膀的子宫飞出
肉体的盛宴啊,灵性的诗篇
永恒的分娩,加剧着疼痛
二、圣母哺育
繁殖、养育、成熟,哺乳中逐渐衰老枯萎的女性
使纯洁的圣母相信自己被爱
并给予施爱者以挖掘的理由
双乳承受着强烈的吮吸与歌唱
那声音来自圣婴之身圣子之喉
他嘹亮的哭泣充满了自豪的畏惧和权力
他需要支配一个乳房
又欲意侵占另一个
他的双唇和粉嫩的舌头将它们控制
如同吹奏的号角
她感到自己像一只被别人吹奏的铜雀
乳汁禁不住流出,如爱琴海一样激荡
欢乐在鲸吞中迷恋生情
它们在喷射,在炫耀,在吮吸中渴望
浑身像一座倒悬的水晶钟,犹如水库一般
酥痒似一枚针,深深地将她刺中
仿佛华丽的赞许阵阵涌上了心头
她的左乳,听到了右乳的歌唱
三、圣母之耻
流血的圣母,值得尊重
流泪的女人,值得赞扬
翻阅真理的诗篇
它们是河上摆渡的女人
懂得水到渠成,懂得被爱,懂得怨恨
懂得爱与温存的哲学
不似浸泡着种粒的水罐
想象那圣婴之躯
如何滑过一条狭窄而潮湿的隧道
来到人间.由内向外分开
鼻孔嘴巴沾满黏液
女性的分泌物
深深渗透宣泄着
不留痕迹,耻辱的荣光
控制着神秘的心灵
交织着惊异和漂浮的虚幻
奇迹产生
肉体得到了复活
子宫里的爆炸物
一点点揉成碎片
花瓣一般等待着爱抚
她的器官在退缩在扩充在逃离
嬗变与发抖.汗斑、血迹、濡染
遭受巨大的折磨
奇迹在喧哗的哭声里得到延续
渴求自己被人撕裂的触及
恢复有多么持久
心灵就有多少回声
起初他无法睁开眼帘
起初他只盲目寻找
张开粉红的嘴巴
靠蠕动的舌尖搜寻
口腔如一个大洞
又渺小像一个窥视孔
凭着强有力的吞吐
他的嘴破坏了一个怀有处女情结
女人的内心
乳汁甘美.激活了饥饿
几乎出自本能.肉体的进补
在于精神的无知献出花枝
每天三次的给养
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
足以被本能歌唱或哭声来引领
于是圣母解开衣襟露出双乳
她需要吮吸来安慰
圣子的嘴巴是她的按摩器
诱惑的吞噬,胜似交媾
她和他像两片梦幻中的薄荷
舒美的爽魅,透着清凉
灵肉之狱
1
我被灵穴之神引领而坠入地狱
在守墓者的门前忘记了生死
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魔咒
而堕进深渊的黑暗
我遵循冥王哈德斯的教导
游历了地狱和炼狱
看到许多有罪者和无罪者
在接受熔岩和灵肉之刑拷问
是谁感动了上帝
不被谋杀,不被欺骗
不被载入史册
仅仅为了拥有明天
而在黑夜承受梦的鞭挞
像一个情人放弃了幸福
而接受灾难的煎熬和侵蚀
有人说:风吹来死尸的影子
上帝说:我明明看见月亮在空中照耀
没有什么能够比活着更痛苦
你所痛苦的是日子减弱了你的智慧
2
盲目地错过了死者的经验
而为了一些谎言而生、而住、而食
而去工作,而去帮助别人
这是多么愚蠢而多余啊
我倾听着神喻
心中替那些受苦的幽灵祝祷
漆黑的电锯割裂了我的下身
并把我的双腿折断
我的心脏被血淋淋的深渊之鳄所吞噬
生殖器像石蜡灯一样点燃着烛光
后来地犬巨鲁匍匐在我的腹部
舔噬着我的内脏
它用尖锐的牙齿撕开那血肉之躯
扣问着人性和道德我是否具备
啊,陨石砸开了我的头颅
拷问我的灵魂和思想
并把荧荧闪亮的脑浆和精神交汇
我仍然痴迷于粼粼泛光的万劫不复
用毁没一切的勇气
在利刃穿心的诗歌中享受这惩处
铿然的榨浆机把我碾碎
如同磨房中的豆汁雪白纯净
地火将它染尽,如石油一样灿然
那幽隐之火,明媚若白昼
它如月亮背面一样辉煌
3
肋骨之髓俨然书籍
脊柱之华仿佛星宿
炫耀着璀璨,炫耀着滞尘
轻烟是我的体魄.残破之灯
把我的体液照得如若青铜一般透明
我爱慕着地狱和炼狱的烘烤
湛蓝的涅般,即将来临
我们在更生,我们在拯救
一切的一,更生
一切的一,拯救
我已全尸无存,干净和谐
凛冽如空白,幻象如静虚
苍穹向地心倾轧过来
鲸须似的流星张扬着翅膀
噢,追悔的罪孽了却着恨
祷告的歌声企求完满
犹如火葬场的停尸间
神灵之狱浩瀚如灯河
澄清的月华加入珊瑚般的地火
它升腾地表达着安息
表达着自由
表达着绝唱
听啊听,火光的微响犹如赞歌
童声的唱诗班,嘹亮地穿越丛林
像时间的巨斧,砍伐着美
砸向钢琴,砸向编钟
砸向圣哲的聚会
4
一只古老的矛生锈并点燃液体的氢
一只飞翔的孔雀借助导弹的推力
成就着我把巨斧吞入口中
它如清凉的薄荷砸碎了我的牙齿和舌头
哦,忍耐的金属将喉管中的诗歌提纯
清亮之诗犹如滑翔机
锃亮的纽扣是它的四个轮子
请原谅我的地狱之行过于仓促
尽管行程过于简单
但仿佛一枚针插进了大地的耳孔
我需要两枚针插进我的耳朵
或让巨斧顷刻之间砍去我的头颅
因为这头颅过于纯粹
它是否具备道德和人性的批判
神祗的拷问
从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单衣帛画
艺境和神性与拉菲尔油画上的美学意义何其相似
它缔造着汉语文化的最高境界
复与春秋战国楚文化的漆画暗合
排解着惊人的雷同
指导着浪漫或深邃
可易失的时间却把它葬送
悲悯的轰炸机将绚丽的辞赋
引入了黑暗的歧途
豹式坦克向它们轰击
尖锐的楼台直插云霄
仿佛追天的里程被魂绕梦牵的决绝埋没
哀叹的三国白骨累累
死契的漆黑使之幽魄悬歌
刀锋上骊走的魏晋风度
毒害了它的周身
朴素的南北朝诗文与绮丽的六朝风韵
使纤柔、空灵、翡翠、曼妙的倦怠回转
它如罂粟琥珀的色泽和闪光将蔚蓝的神性诋毁
放弃了绸缪,放弃了哲学
放弃了灵魂的拷问.皈依着佛学
皈依着道教,还复归依于儒家
严肃、澄清、疏阔、压制
达观的书写使之默然于通辽的词性
而隋唐的烂漫为诗国的花园奠定了基础
谁能拯救李白和杜甫
爱着崇拜着悲剧中的李贺
将奇伟的精神浮夸于士妓的委靡之中
讴歌的乐天在《长恨歌》中祈祷着原罪
哀怜着《琵琶曲》的诗人
不如文传八代兴衰的韩愈
那样冷峻,那样险僻,那样悠远
含悲漱玉的李后主为《虞美人》写着献辞
他惊谔于偎红依翠
告别了唐诗.为宋词的觉醒树立着丰碑
谁将寂寞和柔情炫耀
将媚色的绻缱敷衍成长短之句
印证着非悔的道义及企图
黯然于说屑的鬓边与簪花
唉,凄美的情驻过于香艳
而人性和浪漫必须遵从于大义或礼教
苏轼的狂放,稼轩的伟岸
也无济于事.他们必须为皇帝效力
智慧的言辞应合乎于君贵臣轻
而画境中淹雅与清净则更是爱莫能助
谁使中国瑰玮的神性失却
忘记了哲学上的天国
梦境中的捍卫
让奔跑中的豹子放弃戒心
而献上虚惊的花园
那审美的意义啊,过于慵懒
而转向了层云的文人的花鸟山水里
告别了悲剧,成就着雅致
使文艺复兴难以实现
咎由复咎由,自取哀亡之路
可我仍在拷问,神圣的道德何在?
丧失了信心,诀别了科学
遂把绘画与炫美的革命锁进梦泽
令人精神委顿,栖息于古老的考据和典籍中
船坚炮利见之于明朝
可它仍不思进取
耽搁着充沛的体力
诗意的国度灵魂不再,思讨着酒宴或旧诗
劳损使之奢靡依然
被清朝荡平
漆黑威吓着白
寒冷掩盖着红
藻饰的家具
繁殖着覆没的决心
这腐烂的苹果
生锈的瓷瓶
蚕食的桑叶
战栗的印刷术
折断的指南针
飘动着丝绸的火药
塞进眼眶,塞进胃里
用铁锤敲击的龙榻足以毙命
人性的航母驶入他的心脏
在他神经中钻出石油
国殇的人们用枪口对准皇帝
请他临朝,请他退位
列宁说希望东方人可以如睡狮觉醒
可我仍在拷问,把罪恶给予军阀
将血污淋在旗袍上
便溺复便溺,我几乎把闪电塞进嘴里
用雷霆沐浴,并在素悼中放弃着反省的审判
追讨学问
谁在这荒诞里表示臣服
用冷漠的子弹将我割掉的耳朵种上玫瑰
父 亲
让掌心风暴变成挖掘土中墓穴的小拳头
朽木的脸膛在木刻刀上凿出眼
我用凿泪的眼珠框住你
用装模作样的双脚踩烂尿脬似的羊群
我变成一件摘录星辉的衣裳
穿在洞穴里。夜深了
我的双瞳如扁平的瞄准镜
如流血滚烫的纽扣。被一把来自宇宙的巨斧头
契入一盆胸膛的水内
挥舞铁铲挖出陷入胸膛里的父亲
污秽的夜鸟衔一粒月光上来
平坝上,我惟一作秀的父亲
循规蹈矩(老态龙钟),举拳宣誓渴望拯救一家的父亲
屈服于自然的劳作,用笔耕写文章的父亲
违心于赞美。让虚伪的榜样
变得明媚。白日匹马归来
用头脑内的一盏钨丝灯
照亮他。让质朴而华丽的赞颂烫伤他的额骨
——国家利益。这眩晕的字眼
熊凶猛虎般的一个量词
必须两次光顾。在他失忆老年痴呆的脑血
寄存忠诚。……他近乎于储户
奔走在胸膛的银行里——
日夜坚守、焦虑,走丢……。又回来……
探究败兴一生的学问
让一个个老年斑,如星光在他梦写的文章上流血
最终归于纳言和慎听——
失聪于耳后的盲音,在树丛里
学鸭驼背踱步,操练拐杖这根敲击大地的鼓棒
西湖暮诵
当诗人之死与诗歌之殇,皆与诗词相关,
一切在非毁中的词义和诗艺,都将被专权者葬送。
我见证了一场覆灭史
岳飞在怒发冲冠中兴叹……潇潇雨歇
1.
没有一块煤块不是黑色
没有煤油的白,更使可拍的黑夜良多趣味
我因产生修辞而朦胧
于是可怕的地神眷顾了这个房间
我还可以在死亡的梦话中
颠覆猛虎的形状……颠覆潇湘夜雨南渡难民骑泥马过江的形状。
一切抗金义军垂死挣扎的形状
一些斑纹的蝴蝶化为猛虎在隐蔽中
我在一首诗中
宋朝的侵略军
此时,矛盾在黑夜飞出铁矛和坚盾
我在枕头的航船上,见一艘巡洋舰
从海上运载鱼群,菊花般的盛开
2.
我因产生修辞而自觉困顿……
是的。梦幻联翩的此时,
我缔造了一首诗的涌起。
在灰飞湮灭画框的豁口,潜心于学问和暮诵
凿子一样的顿挫于水底
把一艘古堡穿肠的巡洋舰
在敌阵的驳港前停靠
古语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色彩啊,这也是你,饥渴黎明的梅花
“与时空对照——”
周邦彦厌倦了阅江楼的春色,颗粒状的篝火
洗漱间,酒樽泛起的夜航船——
妓女。笛孔率性,射出瑟瑟之声
陌上行的诗章,在烧烤炉上鸣唱
3.
睡眠委顿的翅膀,在裙褶重岩叠嶂皱出袖管滴露
划开一些流水月光黑白分明。
咒逐缅想墓穴鸣衔草木的植物
黎明烂熳丝弦拉弯舟楫和战帆焚烧
如莫奈的画:日出印象。
梦梁录如一枚旧日的图章在昏黄的春光里
画纸的轮廓,在裂开,
左右手同时翻开
宋朝迈进的侵略的大军
史书之朽烂,械斗之兽决
没有一块煤块不是黑色
李师师也不是宋徽宗
姜白石……也不是屈原。
梦见陆游在岳飞墓前落泪
陈亮的词或者在辛弃疾的愤怒中醉里挑灯看剑
唉。一尊酒,在鸟山明净的亭下
我在梦里。目睹好战的妓女在斗嘴
簪花坠地,西湖的水,浇湿了雨夜
夹击一支笔,贾似道战败焚烧的连营
把最后美姬育婴的乳汁滴在口中
癌症十三章
1.
我们对于死亡的认定
或许,是在回忆一些对往事
和人类自身的结局
所能带给我们的范式
而且在祭奠死者的逝去
也必定会为我们找寻历史
顿然回味路径。
既然世界给予了我们生死
那么在环视死亡的时候
那些早于我们抵达死亡的同类
和至亲
或许在另一个疆界
那群山簇拥的圣殿
和地狱以及天堂
注视我们的前生后世
归于鬼蜮的避让
必当以灵魂之思想
暗自在梦惑的
虚步前,默默承受流言
和蜚语,为我们
后来的卸任和离去
告诫我们:一切死亡和亡故
都将是一种辞别的仪式而已。
我们所需选择的只是,
对待死亡的从容
和在亡故将要来临时,
应该懂得自勉自励。
并且,不怕牺牲……
2.
是的,我们平生所遇……
一次次卑劣的迫害
惊魂的恐惧,
现在,如蚕茧,被抽去丝……
仅剩下一具残存蛰伏败落的蛹。
人在死去后
是否,会升达天堂?
僵尸在那些浮云般的岛屿筑路
如筑路工,手挥铁镐和铁锹
在云端如鸟一样悬空倒挂
但没有翅膀——
乌鸦在筑巢。
把癌症植入内心
勾起被风吹动的弦音
我庆幸它们……
曾在神意诉求的呐喊中
3
幻觉、羽毛,密布它们的周身
。他宁可笔直逝去
亦不会弯曲……
撞针一般在那些被癌症
布控的肌肉里
如脂肪,包藏巨大的祸心
发出低吼
——悲哀的呻吟。
一个巨大的诉求,
如镣铐扣住了他的脖颈
4.
他将骨笛插入行走的拐杖里
像一个俘虏,被遣送
到挖煤的聚拢所
挖开自己的肉
绝对是
一次次生命的远征
到时间,尽头旅行……
我们被迫辜负
劝解低沉的话语
把匈奴人埋入我们体腔中的
箭簇和咒语
挖出
5.
让楼下花园的白叶草
深深扎进水池中
让一切生者失望。
我们被枪尖逼迫挖出
墓坑中父母的灵柩
却只能
抱着他们的骷髅哭
我们必定要饶恕一些人
一些秉着传统的病居者
最终抵达了神火烧身的炼狱
6.
而房子,会很小
一些焚尸炉,照常光临
骨灰的匣子
照耀火焰的陶罐,
他们以瞳孔哭泣的面容
感动那些在守护鲜血
或献血的悲催的胳膊
逝去一些我们必定要去迎送的亲人
睡在骨灰盒里的骨灰
借一些焦糊的气味
在暗夜,深处
伸出双手,拥抱我。
7.
告诫楼上拉琴……分发药片的药剂师
大抵编辑过这样癌症死讯的讣告人
目睹了一些癌症轻蔑的小喊声
那个看似矛盾的物质
抽出生命盘绳的丝线
湖水般蔓延,
我们体内
必定有无数这样的绳子
等待拉出
如一个个恐高症人,
面临将要跳下去的棺材
他会同样
——恐高。
8.
飞入肿胀揉红了眼睛的吊唁者
你们似乎可以明白
那些或许为死者残留命运
而放弃了治疗的病人
面对死亡,而无心惊肉跳
似乎一个荒唐的预感
陷入更多更大的阻碍中
晨曦潮汐泛绿,被遮蔽的光
一点点拨亮……
9.
把一个个报告,
死亡的消息
终究凹陷到搏命的挣扎里
光辉咏颂的顿挫感
呈现出蓍草的神圣
空域一般来临
如同挖空了一道装饰修辞的雕花板
现在,我们预先要支付的
必然多余痛苦
把“病”字旁,和“品”与“山”字
拆开。享受疾病
10.
如山一样高大的疼。
倘若
嬗变为我们割舍不尽的罪
一些被迫到来的癌症
或许只是
一些最古老的罪过
无鸟能飞来,正如桉树在廊檐下
脱离落叶,回到秋天。
11.
无人可采药,我一直等待,
春天让雨丝瓢泼,格杀一切哭红的雷声
闪电,把蔚蓝的草
拔出来。
草根把触须印在漆黑的苍穹里
癌症楼前,
一个诗人在歌唱
西风吹去了他的头颅
可他
仍在歌唱……
12.
一个割去的头颅
在北风中歌唱
在雨中死去的太阳。
如一个巨大的肿瘤
恍惚
支离破碎的钟
瞬间分裂成歌唱者撑圆的嘴巴
我们被损害的时光
终于可以在肉体外释放
把一个巨大的人造楼
造出来
而对于一个癌症人而言
那些肿块
就是制造城市的高楼……
13.
被武装了癌症的疾病
皮囊
在人为制造的巨大恐慌中
终于盖过诅咒
人为之者。苍白唇边
草根煨着药锅,看一些水在锅底盛纳
草叶飘浮,回到盛夏
咳血的肺痨,在使命完成中
种成菜花的肺
比肿瘤和病,更忠诚。
我们被迫攀上死亡的山坡
看落日出现
看一些花和树茁壮昌盛
或崎岖死去
我们需要正常爬向死亡的谷底看潜藏在水里的花凋谢
春天葱绿般凋谢
提携轰轰作响的街道和人
如飞机一样滑行
草叶将逝……抬头春,
暮使人离分。坟前绕双影,
蝶叠比翼飞。
城市之癌堆积
这样的哀伤。必定在烧断后
闪电一般悲悯。密布首身……
我们牢记了
纳西人埋入我们体腔中的瓮
和咒语
挖出一些毫无相干的骨头
我需要一架穿旗袍的留声机
由黑至黑从白变白
我需要从一架穿旗袍的留声机里
体会民国的冰与暖
一支由上海弧步舞流出的旋律
内山完造送走了鲁迅
将茶盏收拾停当杠一摞书回家
他见到郁达夫已经是下午三点
投缘谈趣正浓
相机镁光灯“蹦”的一闪
从霞飞路到哈同花园
要等上将这支曲播完十遍
再煮两趟咖啡
抽三根雪茄吃上一顿美餐
和一个穿浅绛镶柠檬黄旗袍的
女子缱绻后,从鬓上
梳子捋一捋胭脂粉状的香气
随镜花一朵飘向爱俪园晨读声声
苛守瑕疵和执念
与康南海和
在一旁服侍的七姨太
凑趣眉来眼去
紧接着木檀氤氲的茗烟
芳泽才舒的陆小曼用葱白纤指
在刘海粟眼里折弯钤印
两黛眸子,淡描春山
轻声道,那个所谓的日本浪人
也还识趣。被杜先生
摆了一道。就再无瓜络了
芝兰饭斋送去晚点
湘芫舍房送来樱桃米酒
蒄丹一悬
五粒丁子样的指甲
显然抺出淡红
用象牙筷子叨叨在酒糟鱼
葱花似的碎屑里
平升一团声浪
直听温瑞午对诗人徐摩志说
且将那诗给我看
潘友声一急,用肘夹眼
碰了下坐在左首的薛先生
影后胡蝶却喟叹
这时局啊!叩一回门
也要竽听充数
等上三五晌……
还是等我那批货到了天津后
下舟山,到扶桑
我请大家洗温泉
眼到九月。一晃倒见广平兄
与萧红说事,她说先生刚睡下
就不必叨扰了。还是的
天岁行晚愈热,海婴哭闹
要去静安寺取桃子解渴
弄些花露水霪帐,也怕蚊子咬
眉心却充满不屑对于萧红
要仔细,被先生夺走——
一上一立。全成光荫如酱豆
茶色的晚风,把一炉香吃透
弦歌四起,刚从大世界出来
那个热。通抵全湿在香胸后背
干一杯马蒂尼或苦艾酒
到香榭丽泡澡丝湍的按摩气泡
在沧浪呛水间沿乳白色
大理石柱滴下映着水色两乳的
凸凹半轮。唐协理拄着拐
看着大都市头牌,淋淋在浴
缠枝莲藕纹苔痕斑斑的花缸
几尾五光十色的鱼
衔珠吞藻,霓瓣漂浮一层
昨夜显然是醉得一塌糊涂
睡在宝蓝色裘皮大皮连同裸身
白杨自帐幔一挑爬出来
柔软的白炽灯一盏照在她
白金似的赤裸肌肤上
缓解了酒气的醉
也立时清醒濡染陷进一片
琉璃色弥漫潋滟生辉的朵韵中
一切都走了调
隆隆炮火轰鸣
自外滩高楼起伏跌宕的秋声
到苏州河濒死漩涡争鸣的漪澜
一纵且过,三五十年过去
对于一个星期都觉得很久的
他们。我们尽管从箜篌弹奏一曲
容纳罪恶,至更多年后
谁能绕过这样一个星期天
彼岸花谢,春秋更替
如一件旗袍和外套
留声机唱片耳鬓厮磨雨疏风骤
今夜。我以旧换新,写下
如是诗篇,为惋惜他们
哀愁。丝丝入扣的哀愁……
且缀化一瓶酒味,在沪上
夜半歌声。魍魉将息
元朔--灵魂时序
对于时运而言,我们又能知道
——些什么呢?
是占卜的巫术,还是岁寒皎洁的雪辉
是满地曙光?还是古尸飘散诡异的形影?
灵兽咂舌衔着骷髅抵达大地
掰开月光,埋葬了我。
我手挥正月的哭丧棒
黎明里面,烂熳的珊瑚树把一个个诗人之头
如珊瑚虫一样点燃了雁行中的鱼阵
航标灯照耀的雪国
我驾驭灵魂船抵挡寒流的侵袭
把一块块诗人的尸体从雪中掘出
幻光,正遇靠近雪橇驷马驾乘的太阳车
几十块煤一样的流火,如太阳腑脏伸开的扶桑树
海上钟鼓齐鸣。陷入绝大的黑暗。
我们眼里,月亮圣洁之筑路者
百舌鸟焦枯的舌尖上,浓缩的亮泽
天空裂开。默念三颗流珠
倒扣在脖子上的头颅向阳光飞去
浑圆的大海上,一只圣瓶在升起
我们的肉体在升起。默念三刻钟
遮盖耳朵的割开灵魂
遮蔽脸膛的割开嘉禾与一壶饥渴的酒汁
看灯捻已点亮。
填坑的人师。敏达的诗人
杉树梢头积攒的隆隆雪声
哭丧棒一样打来的输电塔上
看灵魂惊愫,落日的拐杖抛掷骨头的神日
我们体内一片漆黑
骨峰上传来仙人的咳嗽声
啊,聆听,六十年一粟的占卜诗歌
鸟山明净,雪顷刻掩埋了我
把我的脊柱,如巴别塔一般提纯出来
我拎着一具行尸走肉
在大街奔跑,对来人说:
看啊看!
这是谁的睡棺
这是谁飘红染血的披纱
共和国。五星旗下
我的身体倒地入木如煤块被后人剜除肿瘤的雪
颠覆。一个巨大的颠覆
喝酸奶的嘴巴
何时能结晶如血盆的焦枯的獠牙
何时见一个领袖,
手挥招魂之旗
再造社会
告诉高山聆听的双耳
一根树的洞穴,蝴蝶结一般的诗人
你何时能再次缔造
时代死亡的犁杖,救赎时运二十三的节日
如救赎你的年代
满地矛盾环绕电弧的曙光,观湖日出
圣地晃动的花朵。
移花宫殿的墙门,一株山茶花盛开你的脸庞
把冰山揣起来 抱着一头 怒吼的狮子 回家
裂开眼瞳,飞扬的鬃须困惑如马
万念俱毁
如果蒸汽机不被发明
你属于现代还是古代?
——摘自唐明诗歌《挥手一击》
我们都钻进圈套
我们攥紧了绳子一圈的那头
我们要么拉紧绳圈
要么把绳圈放松
我们脖子上,有一道道古代陶器的绳纹
我们即将走近过去
幻想将来。完结一场杀戮自己的征战
一盏盏灯,照亮陶器
我们即将慰藉的烽烟
属于过去。那么将来是什么?
一个梨子,是浑圆的
一个沙漏,是泻火的
时间等于三分半钟
不等式的三分半
如果,我们不被上帝串联
悼诗中的演奏
暮色中,我用长笛做桅杆
在悠长的、埋藏着丁香花庭院的余香中
演奏。
且将一场曲折的音乐剧,继续在僵尸的歌舞中
演奏。花坟,葬花,隐囊一样的花蕾
现在仅剩一竿长笛演奏
竹林一样众多的长笛,竿竿清凉
我用栀子花瓣吹奏
花蕊一般的小护士
我在患病的医院抑郁的吊瓶下演奏
郁结的女人,我在你死亡大地的地图上旅行
兖州。一个地名,我在地名排序中演奏
让影子穿越国土
逐一穿越深夜灰暗的祖国
我如一个巨大的留声机
在舌癌一样糜烂的大雨中见证了一切恶之花
我在时代捆紧的时序里扮演一位长笛手
在自己骨缝、山隘或九路汽车穿行的雨巷
演奏
而五月的长笛
你究竟彻底意味着什么?
是放弃……
还是被一场梦,远握一只打击鼓点的哭丧棒
将长笛化为
一个瘦长哭咽张开嘴巴的笛手
在灰暗中。
犹如夜空的星座下,我窥到了一些细微晃动的影子和光束与别人有所不同。
我看见摇落树林枝桠间的群星
竹林一样,站在辉煌乐队中长笛手
众多乐器此时静哑,等待你引领琴师
歌奏战士的悼诗血迹顿挫的灰烬
一只揭开自己裂开尸骸肉体的豹子
在春天布施。
用指爪的长笛,演奏一场大雨如何降临自己周身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