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篆刻学》:细说“歙派”
依照篆刻发展史的顺序,讲完明代需要加强记忆的就是这五个流派,即文彭的“三桥派”、何震的“雪渔派”、苏宣的“泗水派”、朱简的“畸臣派”(朱简号“畸臣”。这个派别名字是我们给加的,因为前面这三个派别的名字就是朱简给起的,用的都是创始人的号,我们沿用这个命名方法)或“朱简派”、汪关的“娄东派”,接下来该讲清代初年的程邃,也就是邓散木先生所说的“歙派”。
(《篆刻学》歙派章节)
歙派的创始人是程邃,程邃是歙县(今属安徽)人,所以这个流派起名叫“歙派”。这已经跟朱简的流派命名方法不同,标准改成了创始人所属地域,这跟邓先生将何震的流派称为“皖派”一样,也存在很多问题。
程邃(1605-1691),字穆倩,号垢道人等。严格意义上说,他是明末人,因为1644年(清世祖入关)之前,他已经成年且已成名(文中提到的印人生平,可以参看拙文《印人传》系列)。
程邃之所以成为流派创立者,在于他改变了印坛文、何一统天下的的风气。实际上,任何开宗立派者,都有一个特征,创新!
程邃的创新在于邓先生所说:
“好合大小篆钟鼎款识入印,尤得力于秦朱文”(邓散木《篆刻学》)
这一句话并不完全正确,程邃参合钟鼎古文,出以离奇错落的手法是正确的,但后面所说的秦朱文,实际上是战国古玺里的朱文印(实际上,秦印几乎没有朱文)。如果参看程邃的作品,对程邃最准确定位的是周亮工的《印人传》:
“然欲以一主臣而束天下聪明才智之士,尽俯首敛迹,不敢毫有异同,勿论势有不能,恐亦数见不鲜。故漳海黄子环、沈鹤生以《款识录》矫之,刘渔仲、程穆倩复合《款识录》大小篆为一,以离奇错落行之,欲以推倒一世,虽时为之欤,亦势有不得不然者。”(《印人传·书<黄济叔印谱>前》)
简言之,程邃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期,他的创新是应运而生的,当一种风气渐渐僵化,必然有新的风格令风气一新。当然,程邃的作品也大有可观,他的白文印不再以何震猛利冲刀为习,而是直接师法汉印,因此印风端凝沉着,淳朴厚重,他的朱文印则大量引入《款识录》大小篆,再揉入朱简的切刀刀法(实际上是丰富了刀法,成了冲切结合),使刀法轻重、钝利、速迟并重,因此印风苍浑古拙。来看两方白文作品:
(程邃的两方白文印)
这是两方汉白文印,显然,这跟何震的猛利不同,因为他沉着凝重;也跟苏宣的平和不同,因为他古朴,与朱简的白文印相比,更显完整,与汪关的白文印相比,多些从容。再来:
(程邃和他的印)
这几方印,入印文字发生了变化,不是小篆,也不是缪篆,而是款识文字或古文篆书,这是一大突破。
有创新,就会有不合旧法陈规的问题,比如,邓散木先生就说程邃的篆法有问题:“惜于六谊未能精审,篆法时有乖误,虽大醇小疵,终非全璧。”他认为程邃对于汉字“六书”不够精通,于是篆法经常出现“乖误”,实际上,古文入印,本不成熟,偶有篆法错误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高古文字,很难说篆法是固定不变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更明显了,因为巴慰祖、胡唐、汪肇隆并没有与程邃合称“歙四子”,他们不可能与程邃并列,他们的生年要比程邃晚100年以上。真正的“歙四子”现在仍有争论,但却不包括程邃在内,与程邃印风相仿的是戴本孝、石涛、郑簠、张在辛等。前面总体说派别时, 我们已经说过,“歙四子”实际上是与程邃的“歙(或徽)派”、及“四凤八怪派”乃至邓石如的“邓派”并称的徽宗的一支,他们的关系不是从属关系,具体如图:
(程邃一派在徽宗中的位置)
当然,他们之间有传承关系,比如,四风八怪派印人多师从张在辛而来,但因为有“八大山人”的血脉,所以他们作品中古怪、乖张、桀骜不驯的特征非常明显,已经完全不同于程邃了。而董洵是无论如何,都应归在“歙四子”之列。
相对来说,程邃的歙派,入印文字相对古奥,以程邃为代表;“歙四子”的印风已渐渐归于汉印正统,入印文字“老实”多了,相对学者气较浓,比如董洵的作品:
(董洵的作品)
“四凤八怪”呢,主要特征是相对(并不绝对)怪、丑、奇,因为他们是一批不得意的小官员(大多是七品小官,想想郑板桥的个性就可以知道),比如高凤翰的作品:
(高凤翰的作品)
至于邓石如的邓派,邓先生把他另列门派,因为他太重要了,后面有专门的一个章节,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