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的罪与罚

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
大去便应欺粟颗,小来兼可隐针锋。
蚌胎未满思新桂,琥珀初成忆旧松。
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

——李商隐《题僧壁》

李商隐的罪与罚

▷菩提之恶花

当年读李商隐,并没有太留意“牛李党争”在诗人身上烙下的印记,就像诸多人对《无题》系列以及《锦瑟》解读,政治也好,爱情也罢,玉谿生依旧难以读懂,他的挣扎依旧在一首首殚尽竭虑的诗篇里谜团重重。

唐代尊崇道教,学道有可能成为当时的一种社交必需,年轻的李商隐曾在河南济源的玉阳山、王屋山一带隐居,与诸多女冠多有交往,女冠者,道姑也,诗人此时心中的波澜起伏,并不是逢场作戏,情之所至也。

《碧城三首》咏叹的就是诗人与女冠错纵交织的情绪,诗句隐晦难懂,恍惚迷离,又像是伤怀自己,又仿佛事不关己非常淡漠的别人生活。

碧城十二曲阑干,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对影闻声已可怜,玉池荷叶正田田。
不逢萧史休回首,莫见洪崖又拍肩。
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
鄂君怅望舟中夜,绣被焚香独自眠。

七夕来时先有期,洞房帘箔至今垂。
玉轮顾兔初生魄,铁网珊瑚未有枝。
检与神方教驻景,收将凤纸写相思。
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

感情迷蒙,水到渠成,选择过后,依然抽刀断水,交织在一起。李商隐另有一首《圣女祠》,算是诗人诗歌中最难解的诗篇之一,其中意味卓绝复杂,间或身世沉沦,仕途愤懑,怀念令狐家族的照顾,恋恋不舍与女道士的暧昧等等,不一而足。起首“杳霭逢仙迹”,一直模棱两可到诗结束,“惟应碧桃下,方朔是狂夫”,惆怅的差点以为这就是诗人寄情某个女道士,而且不只一位。

《新旧唐书》评价李商隐“无行”,原因是李商隐背离了赏识他帮助他,属于牛党的令狐家族,做了李党一派王家的女婿。或许在唐代逛窑子都不是人品问题,在恩主与婚姻的选边站队,无形中逆袭了世情的惯例,再是无意,后来诗人也因此伤痕累累,苦不堪言,成了众矢之的,有了瑕疵。

李商隐娶了李党的重要人物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从此陷入无休无止的“牛李党争”的政治漩涡,处在党争的夹缝中,一生未能得志。所以诗人的愤懑,是否后悔婚姻的选择,只有其夫人最知晓。

彼时,两人相隔甚远,李义山写给夫人的诗,一往情深,《夜雨寄北》的思念,以及《临发崇让宅紫薇》离别的“天涯地角同荣谢”,转而妻子去世后的悼亡诗《房中曲》,“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世事无常,也只有睹物思人了。

晚唐时期,皇权政治衰败,藩镇割据,大厦将倾,唐人许浑的感慨“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以及唐人李群玉“多少关心事,书灰到夜深”的叹息,其实多少都昭示着历史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卑微如诗人,也莫奈何。

《红楼梦》里,林黛玉不喜欢李义山,除了与其相似的顾影自怜,而喜欢陶渊明,更多的自己是做不成像陶渊明这样的人,如此而已。



 【油画:木西(中 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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