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雨时:一座诗人批评家的立体塑像一一评霍俊明的《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

太行山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是一个人青铜雕像的侧影。他在那里安眠而永生。白天,脚下是转世桃花的淡淡血色的落英缤纷:夜晚,头顶是永恒的脉脉闪光的漫天星斗。

这个人,就是陈超——一位著名的诗评家,一位优秀的诗人,一位杰出的教师。那青铜雕像,正是他时代、历史的人生定格。 2014年10月31日,陈超不幸去世,享年56岁。 2017年10月15日,在陈超奠祭三周年之际,在人们哀悼、追思、缅怀之后,由中国诗歌学会、河北师范大学、廊坊师范学院共同举办的“陈超诗歌和诗学研讨会”在廊坊召开。来自全国各地的五十多位专家、学者、诗人,广泛而深入地探讨了陈超的诗歌创作和诗学建树。作为他的学生、研究生的新锐诗评家、诗人的霍俊明也在会上做了发言。他认为,1980年代以来的中国先锋诗歌批评版图中,“诗人批评家”陈超以其精准、独到、深远以及性情、洞见、敏识,确立了属于自己的话语谱系和精神坐标。同时指出,人们对陈超的认知,更多是公开发表的文字,而“私人文本”的陈超是什么样的?未知的陈超还需要我们继续做工作。 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霍俊明竟出版了煌煌近70万字的

《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可见,他早有预谋,陈超逝世后不久,就开始搜集、整理陈超的大量日记、书信和影 像资料,重读陈超的诗歌和诗学著作。2015年编辑出版了陈超诗歌合集《无端泪涌》。可以说,这部评传,倾注了他三年多的心血。此书,规模宏大,结构严实,资料丰富,表述生动。作者以丰沛的感情和人文理性相融会的方式,在传论结合中,通过对陈超一生的评述,让个人史进入社会的历史变革,再现了陈超所处的那个中国现代诗歌鼎盛的时代。俊明说,写完这部著作,“我仿佛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这种被掏空,不单纯是付出,而是进入对方生命深处的灵魂的获得。应该说,《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这部巨著,既是学生对恩师一种报答和交代,也是对中国现代诗歌的一种反思和引导。这就决定了它的诗学意义,也奠定了它的文学史价值。 2005年,陈超的诗学著作《打开诗的漂流瓶——现代诗学论集》获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颁奖的夜晚,他写了一首诗: 

站在花簇和镁光喧阗的领奖 台
   你只看到往昔那个孩子
   深夜,踩着双塔寺胡同
   冻得起棱的车辙
   向小租书铺高高的后窗
   递上两枚分币
   租一本糊烙饼般的小人书
   手电筒光柱晃荡
   铁皮的凉意和白茹体贴他
   多年后他越走越深
   一滴童年的黑墨汁
   还结石在你四十七岁的身体

   从“小人书”到“鲁迅文学奖”,从懵懂的孩子到大学教授,这就是陈超的生命轨迹。霍俊明把陈超人生的重要时段放在“七七级”这个历史的节点。“在中国,‘七七级’是一个特殊的称谓。除去表示1977年参加高考外,还意味着这是“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制度第一届入大学的学生。”(陈超《七七级铁事》)这届大学生的命运转换,表征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又一个进代开始的巨大的社会历史的转折。 

作者以此为分界点,回溯和追述了陈超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1958年10月27日,生于山西省太原市 ,祖籍河北石家庄获鹿县(现为鹿泉区)。父亲是干部,母亲是酷爱文学的中学教师。在此种相对开放的知识分子家庭熏陶下,陈超贪玩儿,个性,是一个“嘎小子”。上小学五年级时,正赶上汹涌而来的文化大革命的红色浪潮,他作为文艺骨干,参加了“文艺宣传队”,唱民歌,奏乐器,表演当时盛行的文艺节目。他对此兴奋而快乐。“文革”后期,高中未毕业, 上山下乡,他在鹿泉农村劳动、生活了两年。1975年,调入石家庄拖拉机厂。一直以来,陈超酷爱读书。诗歌的启蒙,往往伴着青春期的阅读开始。他写古体诗,也写新诗,曾自制诗集《柳叶刀集》。这一段的经历,虽然艰苦,但也在他生命中奠定了某种精神和理想的基因。

1977年,陈超考取了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大学生,这个特定的群体和代标,他们的人生正处于新旧更替的时代大变革的漩流中。作为被耽搁的一代人,他们更珍惜上大学的机会。强烈的求知欲,如饥似渴地学习,仿佛要把丢失的岁月重新夺回来。他们认真听课,做笔记,跑图书馆,宿舍里挑灯夜读。陈超更是如此。大学期间,图书馆是他唯一的绝好的去处。他掠夺式地读中外诗歌、小说、文学理论,也读哲学、美学、社会学等书籍。这代人的信念,正如陈超在他一首诗中所咏唱的: 

静静地,把超重的担子挑起

让黑色的斜影留在身后

携着手,跨出0.85米的大步

朝着新的灿烂的晨曦

一一《坚定地向着未来》

上世纪80年代,是一个诗的时代。历史的转折,思想的解冻,大地的苏生,在此种拨云见日的精神气候下,一个诗的潮汛悄然而至,如春风骤起,冰河炸裂。青年的生命最先感应到了这种讯息。陈超不仅自己投身新的诗的潮涌,而且发起成立了全校的“新松诗社”,他被推举为社长。自此,他以诗社为基地,组织学生们的各种诗歌活动,广泛联系在石家庄的河北诗人和校外的诗歌爱好者,经常集会、交流,大家读诗,朗诵诗,传递诗歌信息,进行诗歌研讨,遂成了弥漫校园的一道亮丽的文化风景!

正是从这个时候起,陈超不仅写诗,而且专注诗歌研究,开始发表诗歌与关于诗歌的论文。大学毕业后,他留校任教。期间,曾赴山东大学,就读吴开晋教授的研究生,研究现代诗歌理论。在诗人,诗评家、教师这三种身份中,他始终立足于教师这个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把它作为安身立命之地,矢志做一个好的文学教师。他担任“中国当代文学”课,同时开设“现代诗歌解读”课,给研究生还讲解“西方现代哲学”。

在评传中,霍俊明以《瞧,校园里那头温顺的狮子》为题,回顾了陈超授课爱欢迎的程度和情景。他的学生这样记述他上课的现场:陈老师,高个,魁梧,长头发,站上讲台,两眼放光,还未开口便带着几分神秘的笑,开始讲课,娓娓道来,由浅入深,讲到高兴处,甩动长发,兴致勃勃。在课堂上,他仿佛是一个指挥家,指挥着各种音符的合奏,词语的,意象的,美学的,哲学的,都按照版书上的五线谱,演奏成一支美妙和谐的乐曲。下课后,教室里先是静默,然后一下子把他团团围住。这就是同学们眼中的陈超的奔放而温和的形象。他的课是校园里的一个传奇,能把专业课开成全校的公开课,甚至外校的学生和一些青年作家、诗人也来旁听。他不仅是“经师”,更是“人师”。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主要来源于广博的学识、扎实的功底,既秉承“传道,授业,解惑”的为师传统和中国“诗教”的人文情怀,又能倾注学术前沿,尊重学生,在师生平等对话的教学方式中,打开学生的知识视野,提升学生的操作能力。这正是中国现代大学教育中教师的范型。

也无怪乎,他去世后,他的学生们同声痛悼,那深情的滴滴泪水包含着对老师的无限的敬仰和眷念。正如他的学生辛泊平在一首诗中所说的,他永远活在学生们中间:

只是,我依然会

在午后的校园里遇见你

在荒凉的大地上阅读,写信

看见你从书房里走出来

用身体温暖寒冷的星光

继续用带电的声音说出

“热爱,是的”!

在陈超的人生履历和身份中,他本人的排序是诗人,诗歌批评家,大学教授。显然,陈超更看重自己的诗人身份。然而,由于他诗歌评论家的成就和名声,诗人反而被掩盖和忽视了。他本来是一个“双手”写作的人,既写诗歌,又写诗评,并在处理两者的互动关系中,把写诗作为基础和前提。他的诗作数量不很多,约300余首,主要集中于公开出版的《热爱,是的》《陈超短诗选》《无端泪涌》等几个集子里,在评传中,俊明以《一个被‘少数人’谈论的诗人》为题,全面而系统地梳理和评述了陈超的写诗理念、创作历程和审美的话语方式。陈超的诗歌从自发写作到自觉写作的真正的起点,是1987年。那个年代,虚假的群体意念的幻影已然破灭,个人主体性的觉醒和确立,令他欣喜和振奋,获致了个性的空间和心灵的自由。而朦胧诗正向新生代演化,但他并不跟风追潮,而是坚持容纳生存经验全部复杂性,乃至异质因素,并对其折解、批判和命名的“深入当代”的深度写作。而在文化历史层面仍葆有理想主义的前倾色彩。这一时期的作品有《青铜墓地》《我看见转世的桃花五种》《风车》《博物馆或火焰》《艺徒或与火焰赛跑者之歌》等。这些精神类型的诗作,以其高蹈而紧张的文本,携带着词语的历险和个人精神的淬炼,表达了叩问命运和时代主题的强大的思解力和话语的冲击波。高迈,深厚,冲折,激越。

1990年代之后,陈超的创作,由前期的高蹈知识型转向更多对日常生活、身边情境的关注和书写。其作品,如《未来的旧录相带》《少年之忆:水仙镜像》《爬卡车》《槐树》《早餐》《是熟稔带来伤感》《逆风骑车经过玉米地》《安静的上午》《借书轶事》《堆满废稿的房间》《秋日郊外散步》等。或年华似水的回顾,或日常生活的体察,或自然风物的观照,或星空月下的低回……他以内视角、探询的姿态,舒展瑰丽的想象,捡拾事物的细节,抚摸生活的纹理,运用鲜活的交流性的能激活此在语境的语言,凝结为“真实”的根源性的诗性言说。干净、素朴、温暖、风趣。这样的日常经验写作,不是平庸与沉沦,而是灵魂在场 ,返璞归真。它是下沉中的奇绝,大地上的天堂。关于他的创作发展,陈超这样反思和总结:“我走过了从理想主义者到经验论者,从主要写‘自我意识’到更多地写‘生活和事物纹理’的写作历程。我想,它们之间的差异性,统一为我对人、母语和大自然的永远的热爱。”(《热爱,是的·后记》)同一个写作个体的生命,由于心灵姿态的转换,其艺术图谱的变更是自然的,但贯彻其中始终不变的是他的灵魂质地和话语风神。在这里,我们愿意以他诗中的“桃花”作为他的诗歌艺术特质的象征: 

唉,我让你们转世,剔净他们的灰尘

风中少女,两个月像一生那么沧桑。

木头的吉兆,组成的桃。一个汉字,或更复杂些。

铺天盖地的死亡,交给四月。

让四月骄傲,进入隐喻之疼。

难道红尘的塔楼上,不该供奉你的灵魂?

你的躯体如此细薄,而心灵却在砺石中奔跑

一—《我看见转世的桃花五种之四》

生死的主题,轻盈的意象,开阔的时空,绝决的隐喻,母语的原型,气象的悠运,瞬间的永恒,这正是陈超诗歌的精神气质和美学境界。 

与诗歌相比,陈超作为诗歌批评家,更为诗歌界普遍认可和尊崇。他的评论与先锋诗潮历史性同步,在介入诗潮中,既有助推,又有反思。他的批评文本,不论是诗集评,还是诗人论,都以灵敏的艺术感受、诗性直觉和学理思辩功能,运用”历史一修辞学的综合批评”的方法,在深入诗人的生存经验与技艺中,给予独到的评判和指引。不仅使诗人信服,而且让读者省悟。尤其是,他以个人化历史想象力和话语审美范型的转变,厘清了先锋诗歌不同阶段发展的内在动力和脉络。同时,批评了他们的一些误区和偏颇。俊明在陈超传论中,以《一个诗人批评家的诞生》为题,着力阐述了他的批评品格和诗学贡献。陈超的诗歌批评介于诗人和批评家之间,他是一个高深而快乐的诗人批评家,而不是中规中矩而又枯燥乏味的所谓学者。这种特殊的诗学立场,使陈超的诗歌评论,具有跨文化的特征,他杂揉和融合多种语型,在浅近而深远的评析中,既有理论的深度,又有阅读的愉悦。这样,在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先锋诗歌批评版图中,陈超以其精准、独到、深远、性情、洞见、敏识确立了属于他自己的话语谱系和批评风格。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独特的诗学创造。 

陈超的诗学研究有一个从外到内的不断深化的过程。1985年以前,他只是将现代诗歌的话语看作一种特殊的修辞技艺加以阐释。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他所探究的不是“美文”,而是人与生存之间那种真正临界点和真正困境的语言。为此,他为自己设定了两项任务:其一是立足文本细读和形式感,并经由对诗的历史语境的剖析,揭示现代人的生命——话语体验。结果是1988年《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的写成,2002年的《当代外国诗歌佳作导读》的付锌。其二是把现代诗置放在更广阔的哲学人类的光照下,在坚持诗歌生命本体论的前提下,探究其审美功能。诗歌被看作世界观、立场和方法,是对生命和生存的特殊命名。于是有1994年《生命诗学论稿》、2003年《打开诗的漂流瓶—现代诗研究论集》的出版。这两项任务沿着一条线索展开,这条线索就是研究个体生命—一生存—一语言之间的复杂关系,在现代诗本体中的展现:由形式本体向生命本体趋近。陈超的现代诗的理论体系,就是围绕着这一基本课题加以展开、撰结和创构的。为此,他创造了一系列的核心概念和关键词。诸如,以个人生命主体性确立为内在标识的作为“新种”的现代诗,生命本体与语言本体的相互洞开与异质同构,深入当下的“深谷”体验和从虚无到充实的精神大势,求真意志和个人化历史想象力作为诗歌鼓动的基质和生长活力。特别是他把现代诗建基于本土之上,在现代诗与传统的论述中,他把“继承与创新”看成一个合成的“新词”,两者二位一体。他认为真正有实力的现代诗人,敢于在艺术历史的共同时空间,与古典大师交流和对话,从他们那里获得对艺术本质的理解、母题和卓绝的创造精神,使其化作自己的血液和椎骨,并于活生生的现实文化语境中,结合时代进步和美学律令,创作出属于现代文明的伟大诗作。正如他所预示的:所谓民族特色,所谓东方感的现代诗,只有在这种自觉的意识下,才具有真实、结实、落实的广阔的 可能。 

陈超以独立的治学精神和整体性的研究方法,站在现代人文精神的基点上,围绕着现代诗歌本体论和构成论展开纵深论证,并以实践理性加以检验和重新发现,从而构建了现代诗学的体系。这一体系,以它的独创性、完整性和自洽性,而成为中国当代诗歌史上一个不可替代的重大建树。 

《转世的桃花》这部书,霍俊明为陈超作传,不论多少章多少节,其总的目的都是要一刀一刀为恩师塑造和凸现他的主体人格和“精神肖像”。陈超的人格魅力,涵泳在它的诗歌、诗评、诗学著作乃至日记之中,但也存在于无数诗人、诗评家、诗歌爱好者的心目里。书中涉及到的一线诗人和评论家不下百位。如北岛、舒婷、西川、欧阳江河、翟永明、尹蕾,唐晓渡、敬文东、张清华、耿占春、陈仲义等,而他的学生被引述的则更多,还有广大读者的网络与论场。书信往来,对话交流,彼此评价,互相切磋……是诗歌把人们联系在一起,由于陈超的磁吸效应和放射功能,从而形成了一个宏阔的人文审美场域。正是这个场域,从多个侧面、多种维度,从不同类型的人们的心灵中,映现了陈超的人格肖像和精神风骨。共同的概括是:特立独行,潇洒伟岸,性情智慧,幽默风趣,他绝不向权势和世俗低头,而对人文理想则孜孜以求,敬畏缪斯,痴迷艺术,具有道义担当的情怀和伟大而纯正的创作精神。陈超的真诚、友善和包容,是人们所熟知并深有体验的,确如河北诗人刘小放在《痛悼陈超》一诗所吟叹的:

在你那诗集林立的书房里

悬挂着诗人伊蕾的油画

以及欧阳江河的书法

摆放着雷平阳寄来的普洱茶

还有我搬给你的几方太行石

一切的一切

弥漫着永恒的诗情友情

在这篇书评的写作过程中,我发现这里存在着一个三角三边的人事关系;陈超是老师,霍俊明是他的学生,陈超的是我的朋友,我又是俊明的老乡。三个主体的对话,在交插、互动、对峙、成全中,便形成了一种文化、学识、审美的巨大的艺术张力。这里有圆融,也有倾斜,有顺役,也有挑剔。比如,对陈超的“死”,俊明花大力气和长篇幅,旁征博引,层叠论证,对“抑郁症”的生理、心理、病理反复阐释,甚至引入社会学、时代精神病学予以托底。这自然对人们的种种猜忌,具有廓清作用。但是资料的芜杂和堆积,也难免产生一定的遮蔽。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一个人生命的诗性存在和他诗意的生与死。陈超置身于社会与诗坛的一片灰色而迷茫的风景中,他完成了对现代诗的整体命名,圆满了一代人的艺术使命。然后,纵身一跳,下落的是肉体,而飞升的是灵魂。他抽身而去,留下了一代诗人的悲哀与觉悟。他是呵护诗的尊严的牺牲者,祭奠者,也是殉道者。 

我们还是隨着霍俊明回到陈超的墓地。那高耸的墓碑,那碑上的雕像,那碑前摆放的盛满人们怀念泪水的56个杯盏,周遭桃花盛开,天空阳光照临……这一切都供奉着诗的薪火和诗人不死的“诗魂”,就是:“高蹈着诗人所代表的智性、忏悔、孤傲和自由的人类精神”!(陈超语) 

天地之间,山河之中,陈超屹立着,横贯历史时空,他是中国诗歌的一个里程碑,也是纪念碑。过来人和前行者,在此驻足,回眸一下历史,思考一下时代,领悟一下诗歌,然后,从低抑中抬起头来,向雕像致敬,并目光坚定地奋然向前走去……

 

这也许就是这部《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的作者的初衷和心愿,或更是这部评传的文学史的价值和人文美学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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