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乔屯,一个迷失的乔家屯(上)

我是今年春天在孙晋波先生的陪同下走进乔家屯的。孙晋波是微信好友,热爱摄影,常有作品在朋友圈里晒。一天,他发了一组油菜花开的图片,美不胜收,引得大家拍手称赞。孙晋波告诉我们,这是位于枣庄老城西北一个叫乔家屯的村子,不仅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还是极古朴极静谧又有些萧索的村庄,不失为寻幽访胜的好去处,邀请大家抽空去看看。就这样,一个周末的上午,在孙晋波的带领下,我和功彬、孔浩、金瑾三位老师慕名来到了乔家屯。

孙晋波(左)与乔屯村民交谈

那天阳光正好,天朗气清,刚步入村头,就被眼前盛开的油菜花给吸引住了。不单是村前的平原有一地盛开的金黄,村后夹谷山的慢坡之上,那层层叠叠的油菜花随风舞动,整个村子都浸没在花的海洋里,好一幅绝美的山水诗画。

乔家屯背靠的夹谷山,简称谷山,又名天台山、天目山,因山顶突起,形似磨盘,且卓然傲立,又称为磨盘山。夹谷山石壁峭立,耸立云霄,传说春秋时期,孔子曾在此山主持过著名的“夹谷会盟”,调和了齐鲁之间的“国际争端’,夹谷山从此名声大噪。

自从夹谷山浸染了“齐鲁会盟”的儒风雅韵,它处处都具有了温文尔雅的气质,成为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因此,它怀抱中的乔家屯,也注定有不平凡的故事吧!

乔家屯村后山峦起伏,绵亘百里;村前则地势平坦,一马平川。齐村大沙河在村后的崇山峻岭中,挤出一条宽阔的河床,它顺着柏山西麓流出汩汩清水,又沿着夹谷山环绕东南,在乔家屯村东从容流过,汇入东湖。因此,乔家屯有了依山傍水的美名。

高速公路上看到的乔屯村

位于乔家屯东侧的开阔山地,曾是历史上著名的孟壤古城,峄县廩生董志顗在光绪三十年绘制的《峄境舆地全图》上,清晰的标明了孟壤古城的位置,位于夹谷山之阳,齐村大沙河东岸,与乔家屯隔河相望。只是,一水相隔的孟壤城与乔家屯,虽同在夹谷山南麓,由于生不逢时,两者竟相差了两千年之久。

与夹谷山唇齿相依的柏山,更有奇妙的传说,《峄县志·山川》载:“望之如练,亦曰白山。西岩一池,深丈余,旱祷辄应。池侧有龙神祠,金明昌间建。”这里的“西岩一池”如今已是规模宏大的柏山水库,成为齐村大沙河滔滔不竭的源头活水,金明昌年间的龙神祠,依然香火正旺,保佑着一方水土风调雨顺。

乔家屯前有平原,后有靠山,东有孟壤城,西有龙神祠,按照堪舆家的说法,可谓藏风聚气,风水占尽。

从乔屯的桥上望夹谷山

乔屯村村委会

赏完了油菜花,我们一行在乔家屯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穿行。这上千口人的村庄,与鲁南大部分农村的建筑风貌并无多大的区别。年代久些的房子青石红瓦,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新盖的住宅多为两层小楼,高大宽敞,彰显现代气息。偶尔还见民国的房屋,尽管是草房,有脊瓦、檐砖修饰,依然不失温馨、朴素。各家的房前屋后,零星堆积着石磨、碌碡,石槽、石臼,成为古老村落的一大景观。这些曾经赖以生存的原始用具,解决了中国人几千年的吃饭问题。如今,它静静的躺在这里,最终成为后人们看不懂的文物。

看着不同年代的房屋以及原始生产生活用具,我突然有了一种穿越感,一步远古,一步现代,在时空隧道中寻找着时代的印记。

为什么取名乔家屯呢,村里一定有姓乔的人家吧?我向随行的孙晋波提出了这个疑问。

一句看似平常的问话,勾起了孙晋波那久远的回忆。他告诉我们,童年时期就是在乔家屯姥娘家度过的,耳熏目染这里的民风习俗,儿时也常听村子的来历和种种传说。大约五百年前,应该是明朝吧,一位姓乔的军官在此驻军,等战事结束了,奉命在此屯田,建立了村庄,并以乔将军的姓氏命名为乔家屯。除了那位乔将军,一同建村的还有鲁姓、杨姓、张姓军官,想必他们都是乔将军麾下副将,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既然奉命屯田,便脱下战袍,当了乔将军的助手。

作者与孔浩(右)查看乔屯老桥构件用的石碑碑文

“杨半岭,鲁半山,张家占了一河湾。” 这是村民们流传下来的顺口溜,从中可以窥视当时几大姓氏在村中的占地情况,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出了他们各自家族在村中的势力。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岭地、山地和河湾之外,大部分良田是乔家的。

一群戎马半生的外乡人,放下刀枪剑戟,操着外地口音,在鲁南这块贫瘠的土地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想必,他们一定有许多难以想象的心酸,也一定有一段刻肌刻骨的乡愁。

故乡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这位乔姓军官把夹谷山南麓这片荒芜的土地,当成了他鞍马劳顿、劫后余生的栖息地,他不仅将自己的姓氏留在这片土地上,而且还将身家性命毫不保留地交给了乔家屯,从此乔家屯成了乔姓人永远的故乡。

我们也同样可以想象,除了开荒耕田的艰苦,这群外乡的移民,还会有同甘共苦的友情,这种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形成了淳朴而浓厚的乡情。

令人生奇的是,乔家人建立的村子目前没有一户乔姓人,他们这家人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呢?从位于河东的乔家祖坟的规模来看,这是一家人丁极枉的家族,经过几百年的星移斗转,乔家人怎么不见踪影了呢?这个疑问是包括乔家屯在内的所有当地人所迷惑的。倒是杨姓、鲁姓、张姓等几大家族,至今螽斯振振,瓜瓞绵绵。

通过对乔家屯深入的了解,我似乎对乔家的神秘身世,有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隐隐还有一种莫名的牵挂,同时也滋生了一丝恻隐之情。乔家是何年在此建村的,乔家繁衍几代,乔家从哪里来,最后又去了何处呢?这诸多的疑问,被掩盖在乔家屯的历史角落里,淹没在油菜花挥舞的海潮里。

今天,对着鸡鸣相闻的乔家屯,我们只能站在村口雾里看花了。

离开乔家屯的时候,我们有些焦躁和不安,拿起相机,对焦这里的近水遥山,不停的按动快门,试图从某一个特殊的视角,窥视乔家屯纷纷扰扰的世界。

北大营、点将台遗址

再次去乔家屯探访已经是初冬时节了,半年多的时间里,乔家屯的影子若隐若现,脑海中时常出现乔家人流浪天涯的镜头。从夏至秋,我的内心不曾有片刻的安宁。这次探访,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猎奇心使然了,而是一直积郁于心的沉闷,这种沉闷渐渐变成了解开乔家屯神秘面纱的动力。

依然是上次一拨人,只是时令的改变,乔家屯已经没有了春山如笑,也没有了杏雨梨云,而变得朔风凛冽,万木凋零。与春天的乔家屯相比,已是冰火两重天了。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走街串巷,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乔家屯老迈的身影。老家中陈郝的功彬老师,在一家院墙的夹缝中发现了大量的瓷片,他介绍说,这是中陈郝的瓷片,说明乔家屯是曾经富庶的村庄。孔浩老师也在另一家的院墙上发现了青砖黑瓦,他基本同意功彬老师的观点,而且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这里一定有明清时代的建筑。孙晋波先生介绍说,小时候这些青砖黑瓦遍地都是,乡间小路上尽是散落的檐砖和瓦当,村东南的三圣堂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堂,祠前有石碑、古井,还有老槐树。

三圣堂遗址

孙晋波突然提起的三圣堂,引起了我们的极大兴趣,一向有“文史专家”之称的金瑾老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惊喜,并断言,乔家屯的历史就在三圣堂里。

当我们来到三圣堂的旧址时,还是有失所望。这座被孙晋波描述的曾经香火极旺的三圣堂,几乎已经坍塌殆尽,只剩下半堵东墙也正摇摇欲倾。地基上一堆杂草,周围一片瓦砾,院子中据说两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还有数不清的桃树,早已不见了踪影,石碑也不知去向,只有遍地的建筑残迹

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富丽堂皇,曾经雕梁画栋,也曾经“影堂香火长相续,应得人来礼拜多。”

我忽然记起,春天来的时候,那一片沁人心脾的油菜花,就是从三圣堂的墙根处延绵村南的,若春天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会想起刘禹锡《再游玄都观》的诗句: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种桃道士何处去了呢?一位叫刘金文的老大爷告诉我们,三圣堂的最后一名道士姓洪,人称洪道士。民国时期,一名鲁姓村民为了贪图二十余亩的庙地,使用粗暴手段将洪道士撵走了。至于去了何处,应该是四海为家了吧。

原本把查阅乔家屯历史的希望,寄托在三圣堂的碑文上,结果石碑不翼而飞,我们只得站在三圣堂不远处的那口老井旁抚今追昔,想象着这里曾经的喧嚣,过往的辉煌,尤其看见井口周围镶嵌的石板,被井绳勒出锯齿型的道道痕迹时,我脑海里出现了一组组温馨的画面:那是一个极其清幽的村庄,风调雨顺,六畜兴旺;邻里和睦,炊烟袅袅。妇女们井台洗衣,孩子们庙前戏耍;男人们锄禾当午,老人们上香念佛。远离闹市,无匪盗之扰;依山傍水,有旖旎之貌。

乔屯村支书张广成

正当我们对乔家屯的前世今生一筹莫展的时候,村支书张广成走过来,他见我们一脸的疑惑,便大体介绍了三圣堂的情况。这是一座风格别致的祠堂,说它别致,是因为三间大殿是坐南朝北的,这在各地的祠堂中是不多见的。既是三圣堂,大殿内供奉的必是三尊神圣,中间是观音,分坐左右的是关公和周仓,这又是与众不同之处。周仓作为关公的扛刀小弟,在关公面前,周仓历来都是牵马扶缰之辈,他如何能与主人分庭抗礼,若关公泉下有知,会情何以堪呢?

张广成继续介绍说,过去,三圣堂香火极旺的,初一十五前来烧香的络绎不绝。大门前有五通碑,在这井台旁边依次排开,院内还有一通碑,上世纪七十年代,为了生产需要,村里在村北的齐村大沙河修建了一座桥,当时石料短缺,这几通石碑派上了用场,被拉去充当了桥面。

听了张广成书记的介绍,我们一脸惊诧,定神之后,又觉如获至宝,在强烈的猎奇心的驱使下,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村北的石桥。

一路上,我暗自揣摩,这个本来就迷惑不解的乔家屯,越发使人满腹狐疑了。突然觉得,乔家屯是一本厚厚的书,因尘封的太久,已经粘合成固体了,怎么也打不开、翻不动。

版权信息

作者:無言    微游枣庄编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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