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古建筑脊饰的演变情况
许慧 刘汉洲
中国古建筑屋脊上常见一些雕刻精美的瑞兽形象,人称吻兽。这种中国传统大屋顶上特有的装饰构件在历史发展中经历了不断的推敲和锤练而达到了形式上的完美境地,最终以其独特的气质傲立于屋脊或檐背上,形成一条生动而不失庄严的的天际线。目前有关中国古建脊饰研究多以建筑脊饰的文化研究为主,本文分析了历代建筑脊饰的特征,并侧重于对其演变情况的探究。
1中国古代建筑脊饰的组成部分
在中国古建筑中,屋脊是屋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屋顶的重要装饰部位。特别是在皇家建筑或大型寺庙的主殿上,屋脊上都有一些兽形的装饰瓦件,根据它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我们对其也有不同的称呼和定义。
1.1吻兽(或称鸱尾)
吻兽是指正脊两端各有一兽形装饰,两者相向口吞正脊,又称正吻或吞脊兽。早期称鸱尾,文献记载中也有见鸱吻、蚩吻、祠吻等称呼,这些名字的出现和更替反映出鸱尾的发展有一个漫长的历程。
1.2垂兽及脊兽
在正脊的两端,是四条垂脊,它们两两相构,构成人字形,垂脊上的装饰构件是垂兽。以垂兽为界分成兽前和兽后两部分,垂兽之后叫垂脊,垂兽之前叫角脊。在角脊上列着一排动物雕饰,称脊兽。最前面一个称仙人(或仙人骑鸡),后面一排小兽多做蹲踞状,清称走兽(宋称蹲兽)。这些小兽使用的种类和数量与其所处的朝代和建筑等级有直接关系。歇山式屋顶比较特殊,除了正脊和四条垂脊之外还有四条戗脊,在垂脊端部有垂兽,角脊有一排走兽,在戗脊端部有戗兽。
1.3套兽
套兽即套在仙人之下仔角梁的预留榫上的兽头形陶质装饰构件,既美化了檐角又可以保护仔角梁的顶端不受雨水侵蚀。总之,屋脊上的这些兽形装饰是高贵尊严的象征,至于消灾化吉,辟邪除凶的说法仅是封建社会的一种精神寄托。然而它却装饰了中国古建筑的大屋顶,点缀了中国古建筑那美妙而又尊贵的冠冕。
2中国古代建筑脊饰的演变及发展状况
2.1鸱尾形状的演变
建筑物的附件必然是与建筑物本身所求的安全理念及修建人的品位相和谐的,鸱尾也不例外。魏晋的朴实古拙,大唐的雄壮威严,宋时的纤美玲秀,明、清的端庄瑰丽,鸱尾形状和风格的变迁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忠实而无声地演绎着一部中国古代建筑的发展史。本文将鸱尾形状的演变大致分为3个阶段:隋唐前为鸱尾发展的前阶段,隋唐后直至元末为发展阶段,明、清时期为定型阶段。现有实物资料中最早的鸱尾形式大约出现在北魏时期[1],它的轮廓只是一个向上竖起又反向卷曲的简约的大尾巴(图1)。从文献看来东晋时已经有鸱尾,可以推测在此之前它已经存在了,所以保守的推测从晋时算起持续到隋唐之前,大约500年的时间,鸱尾的形状基本是这同一类型保持不变,在此我们姑且把它定义为鸱尾的前阶段。
到了隋唐,这种上翘反卷的样式开始出现了变化。河南省博物馆藏隋代陶屋上的鸱尾,在外围轮廓上作出了鳍状处理(图2)。唐代的鸱尾形象则更加完整,造型简洁浑厚。例如,唐昭陵殿献殿鸱尾,由正脊两端上翘反卷,鳍状纹路清晰,并在侧面有鳞状造型(图3)。值得重视的是在这一时期,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图4)建于857年,正脊两端的鸱尾出现了龙口含脊的新形象。口张合的很有力度,突出了吻的形状,其尾部衔接在头上上翘反卷。这在鸱尾形状的演变史上是个极重要的转折,那么这是随机的转型还是历史的必然呢?现在我们把唐代出土的鎏金银盘上的摩羯纹(图5)和佛光寺大殿龙口含脊的鸱尾造型相比较,正如佛经《阿含经》中:“眼如日月,鼻如太山,口如赤谷”,由此我们可以判断鸱尾的原形就是摩羯[2]。事实上摩羯的形象大概是盛唐时传入中国[4],而这个时间和鸱尾上出现有头有尾的摩羯造型正好是吻合的。另外,在晚唐时,鸱尾上出现丁字形附件——枪铁,后来的宋代沿袭此制。
李静训石棺
宋代的鸱尾分为鸱尾、龙尾和兽头等几种形式。宋徽宗赵佶所绘《瑞鹤图》中端门屋顶(图6),对屋脊有细致的描绘,两头各带独脚屈膝,鳍上安“抢铁”,与《营造法式》所述一致,比例瘦高,与辽代(图7)相近。事实上北宋与辽代风格接近,这正好也附和了当时的政治背景,北宋与辽的共荣阶段为民族文化的交流提供了广泛机会。其轮廓都保持了鸱尾最初的风格,同时只在兽头外又加近了形似摩羯鱼头的成分,张口力度夸张,翘起空中的是尾部的末梢,他们的不同只是上半部的形状相异,北宋沿袭了晚唐时鸱尾顶端设置抢铁之制。至于南宋的鸱尾,形态就变得丰富而活泼了。如福建泰宁甘露庵蜃阁的鸱吻(图8),其底部的龙头却未张口吞脊,口呈微张状态,而顶部也一改鱼尾之形而细致的雕刻为精巧的鸟头形,鸱尾形态静谧秀美,比例瘦高。再如(图9)为宋画《大唐五山诸堂图》所画鸱吻形态,为南宋作品,可见其形态各异,不拘一格,其发展状况正好符合南宋文人追求浪漫之风。而且这种风格直接影响并流传到后世的民间建筑中。山西省朔县崇福寺弥陀殿的鸱吻(图10)是金初(1143年)所建,其尾部部末梢被加进一些小龙的形象,且侧面还有卷云和浮雕小龙,背面有小兽头,称背兽。相似的鸱吻形象在山西省永乐宫三清殿(元代)可见(图11),其浮雕小龙不仅仅在头部,在顶部还伸出了长长的身子,呈现出卷屈曲折姿态。可见元代鸱吻形象多继承唐代风格。其实在鸱尾上雕饰小龙的例子早在此四百年前的唐末佛光寺大殿中就有出现过,由此足见传统艺术文化在华夏大地上扎根之深。此外,我们注意到金元时期,鸱吻的尾部已不是向中央卷曲,而是渐有向上向外卷曲的趋势。元朝以后,龙形吻逐渐增多,已经进入了形状转变的过渡时期。
到了明清两代,龙形吻更为普遍,鸱吻也就顺其自然地被改称为“龙吻”。明清两朝的皇族特别强调帝王之气,皇帝自命为“真龙天子”,所以龙就更为神圣化了,将其置于屋脊之端,居高临下,更加显示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威严可敬。明代龙吻尾部向外卷曲,龙眼前视,吻身上有小龙,鳞飞爪张,颇为富丽(图12)。
清代的龙吻与明代相似,但其尾部完全外卷,剑把直立,龙眼侧视(图13)。明清两代龙吻的宝剑在外形上也有区别,明代宝剑的剑柄上部微微向龙头弯曲,顶部做出五朵祥云装饰;清代宝剑的剑柄上部直立,顶端雕饰的图案是鱼鳞装饰。明清时,地方或民间建筑上因皇家不许擅用龙形,所以其吻兽形态千变万化,呈百花齐放之势(图14)。在华夏大地上无论走到哪里,脊饰文化都处处体现着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然而随着清王朝的灭亡,中国古代建筑脊饰也在一片精彩的热闹中落幕了。
2.2垂兽和走兽的形制及其寓意
垂脊的脊兽直到宋代之前没有太多讲究,多是以筒瓦堆叠为饰。宋代则有了套兽,嫔伽(清称仙人)和蹲兽(清称走兽),如《营造法式》中“四阿殿九间以上,或九亟殿十一间以上者,套兽径一尺二寸,嫔伽高一尺六寸,兽头八枚,各高一尺:滴当火珠高八寸。(套兽施于子角梁上:嫔伽施于角上蹲兽在宾伽之后)”文中关于套售、嫔伽蹲兽尺寸规定甚详但对其种类和形象却没有详细的记载和规定,蹲兽的数量为1~8个,且多为双数。但考察的实物中除嫔伽一枚外蹲兽可为1到4枚,形式与排列次序均无定制[3]。在最后一个蹲兽的前面再搁上一块筒瓦,筒瓦后便是垂兽。这时蹲兽一般有龙凤、狮子、麒麟、天马、押鱼与猴,时代不同,所放的蹲兽也不同,且放置的顺序也无严格定制。
直到清代才对这些走兽的等级、大小、数目、次序有了严格的规定。按规定走兽可根据建筑建筑等级放置一到九件,但一定要是单数,这大概是时人追求阳数的结果。只有故宫太和殿上在一套走兽之后又加一“行什”这是现存古建筑中绝无仅有的,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惟我独尊。其余则最多为九件一套,少则仅列三件,甚至一件。无论数量多少,一前一后的仙人、垂兽是必须摆放的。它们放置的顺序是:仙人骑鸡、龙、凤、狮子、天马、海马、斗牛、行什、垂兽(图15)。这些脊兽不仅有名称,也各个有来历,都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传说中的灵兽[5]。
①龙:是被神化了的想象中的神异之物,能“兴云雨,利万物,”为鳞虫之长,四灵之一。早在周代就用以代表君王,佛教将其作为护法之物,唐宋时引为祥瑞之征,明清时象征着帝王。
②凤:是传说中的瑞鸟,为百鸟之王,原是鹫鸟同孔雀的混合形象,后加神化,亦为四灵之一。明清时作为后妃之象征。
③狮子:中国古代的狮子,它是随佛教传入,人们将其视为“猛”与“仁”结合在一起能驱魔辟邪护法的瑞兽。
④天马:为生羽翼的马,腾云驾雾。是一种智慧的动物。《山海经.北次三经》记载:“马成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天马是尊贵、祥瑞、权威的象征。
⑤海马:在海中的飞马,象征着皇家威德通入大海。
⑥狻猊:传说为龙之九子之一,有是龙非龙,似狮又似马的特征。《穆天子传“狻猊,野马,走五百里,能事虎豹的异兽。相传狻猊凶猛,但心地善良,能给人带来吉祥好运。
⑦押鱼:传说中的海中异兽,能降雨喷火,灭火防灾。
⑧獬豸:传说中的神兽。头生一角,力大无比。(汉)杨孚《异物志》:“北荒之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将它作为脊饰,象征着善辩是非,公正无私,也有辟邪,压邪的意思。
⑨斗牛:是二十八宿的都宿和牛宿,可兴云作雨,也是祥瑞的动物,起镇鬼压灾,逢凶化吉的护宅作用。
⑩行什:相似猴,手执金刚杵,背上生着双翅,趾高气扬,威风凛凛,为压尾兽。因为排行第十。故称“行什”。另外,关于垂兽民间也有很多传说,亦为龙之九子之一,头上有角,叫“嘲凤”据说特征是“好险”,所以安置于檐坡最险处。中国古建筑脊饰文化源远流长,脊饰形式的发展演变是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它反映出王权的尊贵与时世的变迁,传统艺术的蔓延与民族文化传承。它自古以来就自然含蓄的踞于大屋顶上,以传统的线条与形象去修饰着这个庞大的几何体,成为不可割舍地一部分。
参考文献
1.村田志郎.中国鸱尾史略.北京.古建园林技术,1998(01):60.
2.藏丽娜.鸱尾考略.南京:东南大学学报,1999(11):82.
3.岑蕊.摩羯考略.北京:文物,1983(17):80.
4.梁思成.梁思成全集(第七卷).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259.
5.汤德良.屋名顶实.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6.107.
6.李永鉌.华夏意匠.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5.169.
原载《华中建筑》200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