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男友要来了

大侠接到初恋男友要来的消息时,曾经风平浪静的内心忽然起了波澜。顺子都看在眼里,两个人却并没交流。一切如常,但他们开始各自想心事。
初恋男友叫连峰。大侠刚刚在公众号推送里看到了干部任职前公示,他被提拔为邻市的副市长了,副厅级。照片可能经过了美颜,连峰难得地没有发福,头发浓密,只在鬓角微微挂了一点清霜。这点清霜反而衬出一种别致的儒雅敦厚来。
往事像一列载满货物的货车咣当咣当前来,停到她这一站就不走啦。她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那时她十八岁,高考刚结束。隔壁邻居老偏家被男生们踏破了门槛,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奔她来的。
他们住在棉纺厂家属区一排红砖房里。老偏父亲是电焊工,焊了烤炉,每天男生们不是烤鹅蛋,就是烧麻雀,还到大侠家里用各种借口借东西。
大侠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大侠妹妹二侠倒是有求必应。二侠才上小学四年级,屁也不懂。
大侠的心思都在连峰身上。连峰的父亲是厂长,他才不屑于与老偏他们为伍,他可能对高考成绩成竹在胸,出门旅游了。
连峰从北戴河旅游回来,大大方方来家里做客。大侠妈妈百般殷勤招待,喜之不尽。上菜园子里,把还没红透的西红柿都给摘下来了。
连峰是来求大侠编钥匙链的。他妈妈七月初四过生日,他要送个礼物。
大侠手把手教连峰用玻璃丝编了一只小金鱼,一边也把连峰的眼神心思都编进去了。连峰一直不错眼珠地看她。
作为回报,他把在北戴河买的一串珍珠项链送给了她。珍珠虽然是真的,却像米粒一样歪歪扭扭。大侠戴在脖子上,夏天的汗水把搭扣都浸变色了,也不想摘下来。
高考成绩出来,连峰考上了吉大。大侠连中专分数也不够,就去纺织厂当了纺织女工。三班倒很辛苦,好在离家近。她手脚麻利,业绩很快就超过了带她的师傅。报社记者采访她,大照片占了市报半个版。她成了厂里的明星,却丝毫不在乎,戴大红花,都不如连峰的来信让她激动。
连峰来信让她去长春玩,放寒假他们好一起回白城。她算好了休班时间,去了连峰的学校。连峰刚考完期末最后一科力学,带她去南湖坐冰车滑冰。两个人围着的一模一样的大红围巾,是大侠赶了三个晚上织出来的。在冰上那个笑啊,她黑黑长长的睫毛,洁白整齐的牙齿,朝霞般染上脸颊的红晕,令连峰忘情,他竟然吻了她。
幸福才持续了一天,连峰带着大侠在宿舍里用电热杯煮挂面时,连峰的妈妈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个在教育局做科长的女人一脸怒容,厉声责问连峰为啥放假了不回家,又劈头盖脸骂大侠一个女孩子不自重,勾引大学生算什么东西!
大侠羞得满面通红,现在她脸颊上不是朝霞是大红布了,她刚嗫喏着解释:“王姨,不是您想的那样。”连峰妈妈却手一挥说:“给我闭嘴,轮不到你说话!”
连峰上前护着大侠,竟被他妈妈打了一巴掌。大侠哭着跑开了。她一个人上了回家的火车,到了家三天不吃不喝,只是昏睡。二侠一遍又一遍端饭过来又原封不动端回去。爸妈在一旁看了也只有叹气的份。
幸福的城堡其实只是海市蜃楼,她原来一无所有。也是,一个工人家庭没考上大学的姑娘,太高攀人家了。
过了年,由人介绍,大侠和师院后勤复员兵顺子见了面。两家门当户对,很快谈婚论嫁。
顺子是来老偏家玩看到隔壁院子里晾衣服的大侠的,他觉得大侠就是仙女,不,比仙女还好看,就四处托人介绍。
连峰再写信来,大侠都不敢拆开。她的心本来是一团火,现在变成了一堆灰烬。连峰大三这一年,大侠嫁给了顺子,离开了纺织厂居民区。
高中毕业十年聚会,大侠和连峰见过一次。那次连峰不停地喝酒,谁也劝不住。大侠却早早离席,不然她怕忍不住眼泪。
现在,连峰回家乡考察项目,时间充裕,提出要见见大侠。她迟疑着,矛盾着。自嘲一个中老年妇女,怎么还放不下年少疙瘩?
连峰妈妈早已去世,她作为顺子媳妇也已经过了三十年了,物是人非,对连峰,她心里的灰烬应当已燃不起任何火星,却不知为何坐卧不安。
她一边剥蒜一边出神,听见顺子含糊着叫她,才发现锅里的水沸了好久,早该下饺子了。
绘画:陆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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