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脸红,无以对

曹聚仁先生当年访雪窦寺,问寺中小和尚,对待来客有无差别相。小和尚答,无差别相。曹先生道:“蒋委员长来和乞讨者来都无差别相?”小和尚脸红,无以对。

同样的,我们说对学生一视同仁,坚持公平,无差别相可能也只是相对而言。对爱学习的,不爱学习的;成绩好的,成绩差的;聪明的,笨拙的;开朗的,内向的,教者可能也会有差别相吧。用曹先生的话讲,是世间差别相和出差别相。

实习前,也是他们在大学里的最后一次考试,我去考场,想记住每一张面孔,却发现是徒劳。走近的一直近,远远的,仍在远处,来不及走近,是我这里的差别相。理想高蹈,现实打脸,我其实应当为此羞愧。

可是,我吃西红柿时,你在西红柿里,你的网名叫最爱柿子啊。我给花草浇水,你在窗台上的美女樱里,那是你的美好祝愿。我找衣服穿,你在那件银灰绣花麻布衣里,银灰是你最爱的颜色。到处都是你,你,还有你。还有球鞋、娃娃、扇子、柚子茶.....思念多么昂贵,以泪水滋养,以安静消费,却奔涌在心,汪洋成河。

那一次的离别是只钝刀子,因为实习后到第二年毕业还有一次更大体量的离别,一刀,一刀,它慢慢慢慢剜人的心,让人在疼的渗透里无助。最后那一天,我和佳酿把泳群在意大利西餐厅请客的菜打包回来。考完最后一科的你们,一个一个走过来,用手拎了吃,然后又哭又笑。我和最爱吃柿子的小晏在最后一晚去看《小时代》。她从头哭到尾,我却在“你是唯一一个穿球鞋的女生”那句对白里泪奔如雨。就这样,在别人的故事里留自己的眼泪。然后,山一程,水一程,一个个去往广州、上海、北京......

“不当友人,只当爱人,你不是老师,不是长辈。而是我的爱人......”大豆这封信,断断续续看了三次才看完,因为眼睛模糊到看不清楚一个字——雨好大,一直滴到键盘上。骂自己是感情动物,可是不管用。这城市忽然来了太多的雨,不只在天空,更在我心里。

不必太动情,这世上有太多生离死别,我们这样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不必太挂念,蒲公英的小伞要有飞翔的梦,再远的天涯也有回归的路。我这样劝自己,抖着手,把信纸按原样折叠好。它是一只洁白乖巧的鸽子,身上装了许多我早已知晓的信息,且敛起翅膀,傍人左右,不再飞离。一个孩子的内心,那么纯净美好,丰稔妥贴。

收藏了太多,此刻没人比我更富有。我怎么舍得劈开整个草木葳蕤的夏天和你们织下的真情的天罗地网,辜负了这份职业带来的福利!是没出息的人,请鄙视我吧,我自动放弃争辩权。

从被称为老师的那一刻起直至今天,我都坚持认为理想主义者是个闪闪发光的褒义词。和圆滑世故、中庸无为、追名逐利、识时务相对立,他应当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亭亭净植的莲,是经霜雪而不折腰的松,是没有翅膀却一心向真向美的真性情的天使。如果你有幸遇到这样的老师,愿他将你照耀!愿你在今天众多学生为失去他们的老师的无尽哀思和追念中得到某种启示。我也一直坚持让我的孩子们为人师后仍然坚持做一个坚持真理、心怀梦想、不为世俗所玷污的理想主义者。哪怕因为坚持原则宁折不屈而作出牺牲,人间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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