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别裁】梦也无声：《蒿里行》之三——“地势使之然”与“势利使人争”

8、【建安别裁】梦也无声：《蒿里行》之三——“地势使之然”与“势利使人争”

叹声地势使之然，万念俱灰不肯前。

天下人心趋利往，空衔才调待谁怜？

小时候读曹操的诗，不解其沉郁风骨的深意，更不懂深意背后的人格气度和襟怀识见，只从自己能理解的感情层次上，挑选喜欢的作品。

那时候更喜欢的是左思的“郁郁涧底松”，觉得他把“郁郁涧底松”和“离离山上苗”做对比，来暗喻社会的不公风气的不实，来抒写怀才不遇的郁闷，揭露西晋的黑暗门阀制度，既恰切又深刻，那时候，有种莫名其妙的青松情结，想象着虽委身涧底，但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悲壮场面，就有莫名的感动和振奋，怀着深深地悲剧情结去感受左思的抑郁感受左思的不平，感觉身与心都有种被悲剧洗礼过的痛快的解脱，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审美愉悦吧！

那时候，把这种郁闷的悲剧情绪投射到某些不待见自己的老师身上，感受着左思在司马氏身上所受到的屈辱和轻视，十分地契合，也有了某些生隔百代心同此感的悲壮。直到读到“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的“警句”时，竟有种恍然大悟的通透，觉得由自身的一点不快升腾到历史的高度，有通观历史的大彻大悟的高峰体验。

左思是什么人，在少年的心目中，左思是堪破历史真相洞察人生是非的大学问家。

在心里，由于和左思产生的此种共鸣感，而对自己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再回头去看那几个让人“痛恨”的老师的时候，就有种胜利者的大度，仿佛看到他们同司马氏一样，耀武扬威维持不了几天了，从而有种英雄主义的浪漫超越。

当然，曹操的身份也不容轻视，可是他的东西不能在心中与自己有限的生活经历产生强烈共鸣，就缺乏这种共鸣产生的强烈的感染力。

只一遍，我记得很清楚，就把这首“郁郁涧底松”记在心里，还把“地势使之然”记在日记本上，鼓舞自己要像青松那样坚定沉着不屈不挠，并且——努力奋斗。

时间淘洗掉少年的蒙昧，回头再看“地势使之然”，就不再那样感受到鼓舞，“地势使之然”的情绪，不再能感染我，我开始对它产生深刻的怀疑。

我的母亲曾在年幼的时候被算命的人断定只能活到39岁，外婆很伤感，可母亲接受新式教育从没把这个说法放在心上，今天七十九岁了还健康快乐地活着。

回头再看“地势使之然”，感觉有种僵死的味道，如算命先生的结论一般的缺乏活力。

这时再看曹操的“势利使人争”，感到二者在见识上和胸襟气度上的巨大差距。

二人年代相去不远，曹操写这句话的时候，所受到的挫折也不是“和平年代”的左思所能比的，在“万姓以死亡”的环境中，曹操的匡扶汉室诛灭佞臣的理想和斗志，被袁氏兄弟愚弄利用营一己之私，他以为会盟的“义士”都如他一样怀着远大的志向要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但结果是“踌躇以雁行”只有他单兵出战拼了个败局。

热情和信念被愚弄，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当时的曹操无比失望或许还有绝望，也看不清出路何在，所以会有“念之断人肠”的痛楚。

不过，回响是不同的，“势利使人争”是对这场失败的尝试的心平气和的总结，是对社会环境人情世态的一个认知的提升，他不会被铺天盖地的人情惰性鼠目寸光捆住手脚，被愚弄了？是我认识错了，被利用了？我会长见识，他一经认清了当年会盟的义士不过是“势利使人争”的乌合之众，失败的感受就有了存放的“垃圾桶”，不会让他人的错误，伤害到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斗志。

“势利使人争”是一个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力量的认知，他本身就隐含着去伪存真重头再来的不懈。想起《哈尔的移动城堡》，在失利的情况下，城堡自动地卸下无用的部分，轻装上阵，这个情节就形象地演绎了自然界生生不息的再生能力。

相比之下，“地势使之然”充其量也只是“待价而沽”，过分地强调社会的不公，是给自己的不够努力不肯重生寻找借口，他的“负能量”远远超过生命力的负荷，限制了损毁了自身能量的发挥，二人的最终命运也如这两首诗一样有天壤之别。

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

作者：梦也无声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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