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棠 | 知非散记 | 职场小记

职场小记

二十二岁，是苦乐交织的一年，那一年，第一次当草帽子官，在一个水泥生产企业任职所谓的办公室主任，那一年，依法成家了。那一年，乡下的祖屋后建了一栋土砖青瓦房，那一年，升级了，作了爸爸。那一年，见过好多官，那一年，如幻如梦，又被一家化工企业相中，第一次赴天津武汉跑业务，在茫茫商海中，寻找着一丝丝商机，那一年，学会了送礼，学会了逢迎，学会了一句经典话，没关系没关系，找关系搞关系用关系，有关系了便没关系，个中滋味，诸君会携酒，我可奉解。次年六月，我被一名律师推荐到市里一家建安企业应试，居然以文笔与阅历击败了几十个对手，应聘了办公室主任，而且分了一个小套房，不得不说幸运之至。

生活，往往是苦乐交织，祸福相依。我一介农民，称不上书生，且无任何靠山，坐一把位子，成为党政一把手的红人，过的是如履刀丛的日子。感谢父母，教会我如何宽容谦恭，在普遍素质偏低的企业里，能与几百号人相处，已属不易，更何况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比我有钱。在现代社会，多金，多有话语权，底气自然足，你懂的。

我自思，如何快速提升自已呢?只有学习!  自考伊始，我先报了汉语言文学，两年半时间，也过关了。与此同时，在职大又读工民建专业，两年也混了个证，这样，有了方鸿渐式的文凭，似乎腰也可以挺直点了。

学习，是个清苦的活，没人可替代你。夜雨敲窗，须充耳不闻，曼舞清歌，当熟视无睹，因此，我也失去了很多欢乐，失去了很多社交机会，连交谊舞也没学会，在寂寞中度过的夜晚，看书，写字，画画，便是最好的安排，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煤校一领导赏识，偷偷成为了该校职教部兼职老师主讲商品知识，获得了另一份收入，旋即，又成了职大兼职老师，大专未毕业时教大专，而且讲古汉语，至今想想，是否是误人子弟呢?自认为没有，至少，那些学生很是喜欢我胡谈乱谈，那时节，我不用教案的，不会离题不会死板。学生们经常请我吃喝，别的老师还只可跟我蹭饭，嘿嘿。至今，唯一感到骄傲的，我是个好老师，哈哈。

白天去兼课，不久被举报了，十五元一节的收入，太诱人了，单位领导找谈话，我就上晚课，可敬的校领导与可爱的学生们都支持我，真的感激。可是主任位子不保了，来了个明升暗降，调任建筑公司副经理，正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第一个项目是打桩，洛阳铲，古老的技术，一看就会，这下好，可以安排老婆的工作搞后勤，我呢调度采购，工民建没白学，在接下来多个项目中，成功处理了几个软弱地基，还发了篇省级论文，因而九四年被破格评为工程师。

包工头最赚钱，是自然而然的事，拿个中文BB机，拿个猪蹄大哥大，坐个帆布吉普，确实人模人样。不到两年企业名声大了，功劳有了，毁谤也来了，说什么产值三百万，利润只五十万，钱都吃了，我承认，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七十斤，是重了五十斤，不吃会胖吗?

      一个组织，就是一个利益结合体，领导，就得给他输送利益，否则你会难堪。这一点，少年轻狂，我哪懂?商海多年，深知分享是一个说不尽的潜规则。

       其实有个老伙计，不断暗示我，想法套些钱出来用作打点，说实话，我膀子不大，不敢担担子，现在想想，自己也可分杯羹，为集体而牺牲自已，何苦呢?会体面的算计的总是领导，一面鼓励我们引进人才，一面在不动声色，以又一次提另一个公司正职为诱惑的前提下，我们双双被调离，自已打拼的江山被一个早晨即可以用五粮液招待，时刻称兄道地的老口子号称能人的轻易得到了。至今，江湖人士一声哥，我仍会汗从背生。此君权谋水平之高，真的高山仰止，接我们之手一个月，即撤了所有骨干，早晚向领导请示汇报，夜总会，饭店成了办公室，宾馆为女会计包了房，一个月后换了车，风光两年后，不幸东窗事发，被抄家，没收几十万，闻与同床会计入狱都吃了十来年皇粮，命中注定呀?我虽被逼走向别的岗位，私下总以为，未谋私，守正，总是人生准绳。

      机遇总是有的，除了你不去发现。人穷志不可短，九十年代，似乎一旦从商便可成富人，老婆那时眼光不错，开始开羊毛衫专柜，六天六晚爬绿皮火车往返苏浙湘，背着个牛仔大袋跑，商贩赚钱确乎艰辛，不过数钱也开心，进价二十一元一件卖到二百九十八元，口袋亦容易丰满的。这个生意，引人注目，着实让我们扬眉吐气一阵子，在当时的大百货店，几处有我们的专柜。

        在经济体制改革时，诺大的摊子让头目们看到了曙光，将十四个企业组阁成集团公司，我成了总助，按常理，本应回归房产或建安业，但兼了部长，但仍管着原摊子，工资在下面单位领。大抵虚名，便是如此吧?

       这种安排，老板们把我可害惨了，也许是相信我的能力吧，只给个牌子，注个空壳，让我自收自支，人社会上到处都有，可赚钱的渠道哪有了?集资，不断的访项目，做劳务，卖汽车，卖美孚机油，场面算是热闹了，二十几个员工生活福利工资，挺不容易的，甚至于策划了一次大型汽车展销，市里四大家的头都被我请到了现场，算是政商名流荟萃吧，然后，一个纪念品，一条金利来领带，没给新来的区里一把手奉送，却成了一个说不清的祸。小鞋从此便常有穿，头目们升迁之路受阻，而且引起诸多非议。因此，见到官们，多绕个道，是有好处的，那人模狗样，不理也罢，当然，你对他有好处，也许他也会把你当回事。

        从心底里讨厌那些装腔作势的官，其实他们心中只有权与利，是专为权钱与美女服务的，从未想过企业的艰辛，我的上司也差不多，私下拿了几条，不会去送一条吗?待到发完了，再问己迟了，即使变脸，又奈之何?据说二头头被上面叫去训了话，说请市领导不请区领导，是藐视地方，次日我亦被训，操他祖宗十八代，我欠了谁的?后来明白了，我要是能欠银行的，何不送他一车呢?也许我还能混个正八品呢。多少年后，与老上司话及此，他言道，你还会敬神，敬神时大鬼小鬼大神小神普施血食，同享冥钱，懂吗!阴阳本一理也，鬼易打发，神难亲近。

人生在世，能力很重要，不过如何面对上司，同事，下属却是一个大学问，到老也许都学不完，参不透。你能力强，不可张扬，张扬会遭忌，调子低，办不了事，圈子窄，路越窄，做人难啊。所以世界上混的安逸的多是没水平没性格的人。

       天天说改革，搞经济，一片呼声吵地皮，我们也响应领导号召，身陷其中去了，填海，填不尽的窟窿，最终是填个黑洞而已，一大忽悠，让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在那个领导至上的年代，权与赚钱似是等于号，领导酒足饭饱往往口吐珠玑，往往号称可改变世界，不过结果是可以让你欢喜让你忧。拍脑头办事，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是真正的三拍节奏。

内心惶惑，不免多想事，据说外商受欢迎，我也头脑发热，与人合作在伟人故乡开了个食品厂，此生作过头一回董事长，投资二十多万，到后面收益可能也就吃了二十块饼干，一场游戏随着集团破产无疾而终。一个狂躁的时代，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叫我如何能淡定?

改革流行破产改制，而且是无条件，至今不明白，企业年上交上千万利税，为何要破产?自已的地为什么自已不可开发?重组了什么?结果是什么?无非象治丧一样，吹打几天，超度亡魂，入土为安。一阵风儿吹过，不到十年，干部身份，事业编制，企业员工，终于化成一缕烟，飘向了彼岸。每年补发一个月工资，算是安慰。而企业的土地，便被一老板合法定向拍得，开发了，盈利几千万。当然，组织参与破产的都高升了，破产费用都吃用光了，与领导关系好的女同志，妥善安置了。只是，我们的集资款，即使申报，破了，没了，欲哭无泪，欲诉无名，刀俎鱼肉，奈何?伟大的创举，就这样产生了(此中多虚指，不足为凭)，伤痕，只能烙在心底，而且定格。以合法的名议做不法的勾当，非特定人员是做不到的。

      过了官瘾，虚荣了几年，损失了钞票，浪掷了青春，而立未立，在迷惘中，这个梦结束了，从社会作梦人员中来，又打回社会作梦人员中去了。回首几年历程，发现我如会陪牌陪酒，晚上多走，也许也会有个位子，现在知道了，迟了迟了。也许对社会仍有信心，业余到中南政法修了下经济法，期盼可以自保吧。

     一日三餐，是少不得的，平民的日子就这样，不工作不可活。好在俺有几个朋友，有教书的基础。在开放的那个时候，合法传销公司甚多，我虽不从事传销，却因为有点感染力成了培训师，日日西装革履大奔头，装腔作势，俨然一成功大亨，奔走在湘楚大地上，委实也曾让人热血沸腾，顶礼膜拜，可惜九八年四月政府明令禁止传销，我的好景也结束了，又得寻找新的路。

     生命中有那么几个贵人，让我尝试了不同的行业。转瞬又进入通讯与零售业，体验了私企的风采。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都是可怜的，但很重义与感恩，不象大人先生们冷血。我在推行薪酬改革时，实行五四三原则，基本工资上涨百分之三十，很多员工见面就感谢连连，虽然我是倡导人，而且概念都无尝归了老板，毕竟老板支持了。私企是以利导向的，唯利是图是常态。所谓为社会作贡献，也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感谢在大型零售企业的锻炼，让我的职业培训可以得心应手，兼任了某职院教授，得以伺机在复旦进修，在几个省业界小有名气，也让我后来走入商业地产领域有了十足的底气。知行合一本是件难事，我却在打工的过程中得以实施了，其实打工未必是坏事，能磨砺人，打工能成为领袖人物，创业则会有声有色，可以规避很多问题。即使跳槽也会运用自如。我很幸运的被上海一企业挖走，负责江西一项目，凭我的经验，先培训好员工，这点，很多老板认同并支持，员工不但认可老总，更认可老师，与其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交之以心。

     这种理念，让我受益非浅，最难忘的莫过于在江西奉新的一场培训，在县委机关大会议室，让股东们十分震憾，甚至很多个机关干部都来旁听，这次让我在项目运作时，十分顺利，离开后数年，股东们在中原大地上开发项目，仍叫我去合作，让我也赚了些小钱。至今问候仍频，应该是人未辞路，虎未辞山吧，一个人工作生活过的地方不能回头，应该是失败的。

      感人的歌声给人的记忆是长久的，不负人，敬业，创新，当作为为人的一大标准。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经飞过，在职场上，不断总结完善自我，亦是成为金领之道。

      不容忽视，衣冠禽兽，是普遍存在的，商界，是一个充满刀光剑影的地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结很到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己明示。不要过于迷信某些老板，某名人言资本的原始积累时期，每一个毛细血管都是肮脏的，此言信焉。当然，谁都想当官，谁都想当老板，那是权与钱的象征。官商间的勾搭，比比皆是，请看看人民代表哪几个真正代表人民?唯可理解的，是他们运用权谋过生活罢了，因而贪赃枉法男盗女娼之徒，只不过蒙上一层温柔的面纱而已，每念及此，不忍听闻不忍卒视，幸好近视多年，早己熟视无睹了，东方文明之道德传承，何处可觅影踪?失踪仁义休叹息，负手洪荒仔细看!

      十多年来，足迹踏遍江浙赣豫，从事了几十个房产项目研判开发与营运，看到的是财富传奇，听到的是资本运作，经历的是血雨腥风，知黑守白，我独淡定，遵规蹈矩，我自安然。千古江山，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在职场上，我不管何时都明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几个是真正敬重你的人，是敬重你的位子，不信你下台试试? 受人之恩，当知图报。因而，多年来，不用换号码，不怕鬼敲门，是可以骄傲的事吧?

      物欲横流，人性大多扭曲，唯钱至上，道德便沦丧。我想，社会存在有序竞争方为正常，无序的竞争必须导致荒唐的笑话百出，如果能如实写出，不失为一写实小说，当然俺也不敢写，俺是平民，设使俺是流氓，俺怕谁?  

      少年时看《虾球传》，唱“游子吟”，每每入戏，体味其中滋味，回首职场，似乎是血泪斑斑。诚然，一份收入，养活了自己，支撑了家庭，战战兢兢，坦坦荡荡，慎独，明哲保身，在流俗不堪时，当作为个人之座右铭，生命不息，奋斗不止，适应社会方为常态吧。

小诗一首，权当小结

跌宕生涯早着鞭，低头四顾总茫然。

虚怀曾识三千客，猛志终成一缕烟。

未许嚣尘欺傲骨，己摈忧患送流年。

隐踪云水无他愿，半世逍遥陆地仙。

作者简介：

楚江棠：唐江初也，本一小农民，从湘潭县一个偏远山村赤脚进城谋了个差，加入了中国民主促进会，没干过民主事业，只被民主过。从事过教育培训，经过商，美其名曰学过土木、法律、工商管理、国画等专业，未成名未成家未发财，故尽是假的。任过所谓国企领导，无非作下狗腿子，唱些赞歌，写些颂歌，后从事过房地产，资深打工仔一个，混到过高级职称，当过没实惠的老总，吃过不少地沟油，看过不少痴男怨女，历过不少泪血江湖。因读书只是所谓研究生至今仍被人怀疑，从不求甚解，不可缕述成书是为憾焉。爱交游，诗未入门，酒却猖狂，不拘小节，嘻笑怒骂，到处碰壁，尽遇小鬼，偶亦有负我者，自思未负人，除非无意伤害，故师友甚众，狐朋狗友亦足。从艺未识堂奧，一直冒充文化人，纵事业无成，幸性情尚古，且智商甚低，故亦淡然处事，有血性，遇大事也敢横刀立马，快意恩仇。近年来，每事书画作生计，聊以自娱，并无名气，与世之假名流色鬼与财迷势利眼未合污。虽混迹在市井间，却留一点正气与天真，虽为边缘人，却能洒脱的过日子。有前贤云，市井有谁知国士，江湖容我作诗人。妄改曰，市井容人充国士，江湖有我作流氓。(因戴了眼镜，即曰文化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