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 I 桃花渡
遇见陈华
一
几座八公里长的隧道
有遥远的期待
黑色的车辆
黑色的眼
黑色的黑望不见
——此去一行
我正经历着一些衰老
包括兄弟们的童年到中年
二
我的身后，尚有温柔
尚有放不开的拘谨
尚有墙外落影
若诸事皆有因果
不说，那就听歌吧
不管阳春白雪
还是下里巴人
三
山路十八弯
弯到每处，都有故人
斜躺醉翁亭的欧阳修
一曲离骚无人敢问的屈原
还有那么多草木
相互致敬
四
清江桥畔，水至清
湍急，凶险
杨家大哥一骑绝尘
他把断崖绝壁
一次次镶进三个人的嗓子
我们曾对那条险路充满信心
夸下海口，滔滔不绝
而今，却哑口失语
暗自喊疼
遇见陈华
五
土家，最土的路上
想起一个少年
背布质书包
唱山歌，涉险河
一步一步，在求学的路上
砸出乡愁
六
群山之间
若你见一古稀老人
骑二轮摩托风驰电掣
那便是杨父了
这一生，他长进山里
每株草每颗石
都唤他乳名
相看不厌
七
又见炊烟，白发生
杨母笑迎
脸上裂开的皱纹
比这条山路崎岖
不敢想，这土家绣娘
是如何
绣轻舟画屏
绣条出路
给儿子走的
八
曾几何时，梦中桃花渡
看云雾拂手
听山中幽鸣
用一河碧水煮茶
我们饮酒，不说成败
让时光慢慢来，慢慢来
让每一束野花
成为诗中的符号
轻轻开，轻轻开
遇见陈华
九
黄昏三背河
渔网透过的光
是儿时的
他隐于水中捕捉
那些漏网的
每一条都认识我
十
邻家宴请
石阶再上一层
多么庆幸啊
不用人锁霓虹
魂筑钢筋水泥中
不用邻居相见不相识
连微笑，都那么僵硬
好吧，不用劝了
这一杯我喝
就敬遗失的乡情
十一
篝火令，由如风下达
那些堆在一起的
早已吐不出新绿了
腐朽的身躯
曾藏着一条河，一座山
一只飞鸟
还有少年的顽皮
我们围在一起
饮酒，听百虫唱歌
我们把山还给山
把河，还给河
十二
青果炼油
蜜蜂酿蜜
未曾见过的植物
从远古走来
一层层山田
像一张张写满文字的旧纸
从小篆到行楷
从《易经》到《论语》
每个章节都是缓慢的
如同脚下缓慢的茶园
缓慢地走入杯中
以慰风尘
遇见陈华
十三
清泉自石而出
又回到石中
这一遍遍地淘洗
洁净如双亲的眼眸
这些咕咚的响声
何尝不是故乡的盼
她亲自滋养的子女
衣锦还乡，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生活还人
十四
山中五日，恍若千年
你可见瘦子提刀
胖子攀岩
你可见雅俗之渡
桃花灼灼
你可见渔舟向晚
野火不眠
你可见老娘背子
一步一险
你可见草木相 众生相 人间万相
且慢……且慢
十五
路遇黑蛇，崖边渡劫
青娘子，是你吗
如风双手捧着
我掐尾放生
你可知它说了什么
“相公，八百年深山读经
早已忘却爱情
你
来晚了……”
遇见陈华
十六
临行密密缝
这口袋中除了腊肉 蔬菜
她还缝进了孤独和心疼
杨母说：这深山野坡
恐怕你们再也不会来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
这山中的一草一木
一件都带不走
甚至，我都带不走自己
十七
时至中午
我们被一座座山
运出
山空了 风也静了
唯留小院 对影成双
仅行一程，暴雨忽至
这一滩滩的泪啊
很快，被大地收拢
作者简介: 陈华，居济南，70后诗人。诗歌散见于国内外报刊，作品入选部分文集，诗歌作品偶有获奖，出版诗集《只影向谁去》《幸有此生》《苍生在下》，现任济南历城作协副主席、《中国诗影响》诗刊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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