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 拳卦功夫 佛道精神 —— 章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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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卦功夫   佛道精神

文  |  张爱国
中国书法具有独特的审美,其独特表现一为以汉字点画营构人心之象,所谓“书为心画”;一为其审美特质完全反映操运之人,所谓“书法乃人”(1)是也。因此,中国书法的审美表现至为宏大多变、独特神妙,非建筑、绘画、音乐、舞蹈等所能替代而复能涵煦此数种艺事之审美。是故其幽深微妙往往有言所不能尽者,而待之以意会。这是中国书法表现与欣赏的一大关键,也是接通创作者与欣赏者的桥梁。
清代大书法家邓石如曾刻过一方印章“意与古会”,可做一例证。此“意”又与书法行之于外的“象”相互动、相表里,内外勾连,心迹相应,构成“意象”。是故凡刻意于“象”之表现者,“意”多浅薄,如当代书法创作中一味追求“形式”表现者大多如此;凡“意”堕泥古者,“象”多平庸,如当代书法创作中一味标榜古法者大多如此。所以,“意”与“象”要能各自激发并获得平衡方能达到妙境,谛观历代大家手笔,莫不如此。反观当代作手,能达此境者寥寥无几,所可贵者,我院章师祖安先生足可当之继之。
章祖安先生,1937年生于浙江绍兴,今已75岁高龄,但先生身形健朗,面色红润,食喜肘肉,热欲解衣。其作书,自称好比火箭“节节引爆加速”,书时“笔竟如有生命”,“举体通泰”,书写终了,体内尚有“余震”(2)。
概因先生一生浸淫国学,自小习练武术,书法既有童子功,又得师从一代大家陆维钊先生之故也。今值先生今秋推出“佛魔居百品——章祖安书法展”之际,应展览筹委会之邀,撰写此文,对先生博大精深的书艺做一蠡测,以求教于先生及当世知先生者。
先生之书,每每融合中国武术之功夫,骨健神清、有力敌万夫之概。这是因为先生长期沉潜于武学,于武术上造诣极深,曾登上《武林》杂志封面,在当代书法界堪称第一人。先生于武学、书学,贯通变用,出入取舍,开书学上又一法门。所可证者,略举三事。
其一:犹忆20年前——1991年夏天,笔者于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书法专业本科毕业,在柳浪闻莺公园大门西侧一饭店,举办我们1991届书法本科班谢师宴,席间笔者同窗成琢学兄借着酒兴,提出请章老师当场亮一亮功夫,成兄体格健壮,平时爱好体育武术,想在毕业之际,见识一下。章老师从容吩咐拿一一分钱的硬币来,硬币在手后,只见章老师坐于席位,并不起身,沉肩坠肘,略一运气,不过数秒,已将硬币掰弯,遂将硬币传于我等同学验视。同学们看后,无不叹服。益信先生武功之卓绝。后笔者于授课中,时有论及章老师武术拳法通于书法者,常提及先生此事,听者无不神往。
其二:1997年,笔者读研期间,在杭州柳莺宾馆参加“沙孟海书学讨论会”,有幸和章老师住在一个房间,晨间向老师请教夜间“叩齿”一事,章老师坦言他数十年练功,日日不缀,讲到兴起时,他以花甲之身,从标准间床的一侧纵跃至另一侧,来回数次,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看得目瞪口呆。知先生于武学,勤于苦练,持之以恒,寒暑不断,日久功深,良有以也。
其三:先生授课,特重笔法及挥运之理,讲到兴处,往往起身,或手执毛笔以当刀剑,或伸展指掌以示拳法,将中国书法中极为抽象难懂之笔法,以如此形象、生动、鲜明的手法进行言传身教,使听者血脉偾张,无不动容而易于领会和印象深刻。故先生论书,也常以拳法武功切入,联想比喻,旁敲侧击,令人豁然开朗。如先生论“清、厚、奇、古四者备而杰作成”中之“厚”字时,指出“厚”之关键在于得“筋”。又说:“包氏言'骨势洞达’,刘熙载《书概》亦言'洞达’,且解释之曰:'中透为洞,边透为达’,'筋’必中透,'洞’字甚形象,谓通而透也。必使筋所能至,使之内气通而外劲出。”(3)最后这句“内气通而外劲出”,非深通武学拳法者不能言。
先生精研《易经》,著有《周易占筮学》。在该书中先生言及“用'无可无不可’来作为读《易》的指导思想之一”,并例举四种中国文化现象加以说明。其中第四种就是书法。(4)笔者以为,这个事例除了证明先生的书法能与其易学研究相联系之外,还能看出先生在书法创作中融通了易学之理、卦象之形。其具体表现中最典型者当为对笪重光《书筏》中提出的“合势”的发现、解释和实践运用。(5)其实,“合势”的出现,无非是阴阳、虚实等对立因素作用变化的结果。
从外表来看,这当然和先生精通武术有关,而从内在来看,这和先生长期钻研易理卦象,深谙阴阳刚柔此消彼长的辩证之道有关。不仅如此,先生更能在涉猎《易经》、武术、书法等的过程中,相互参证,打通关纽,由内而外,旁通中出。以笔者推测,这类具体代表作品有《课虚无责有,叩寂寞求音》、《黄道周诗》、《高似孙水仙花赋句联》、《金石为开》、《春江花月夜》等。
先生六十后取斋号曰:“佛魔居”,口气之大,气象之浑深,可谓前无古人。
遥忆2002年前后,笔者有事去拜访先生,时值盛夏,酷暑难当,进门后即被先生引至书房,因空调温度打得极低,感觉冰凉爽快。先生言,我极不耐热,每至盛暑,稍一运动,即大汗淋漓,衣即湿透,一日几易衣裳。故只有将空调打到极低,方觉愉快。坐定后,先生以新疆产优质红葡萄酒招待,笔者其时虽病胃,但亦饮一大杯。
抬头见先生书桌座位上方新挂一匾,中书“佛魔居”三大字,款署:“临济曰:'今有一佛魔同体,如水乳合’”云云,当时情不自禁对先生说,这三个字写的太好了!时先生刚刚出版了个人书法作品集,笔者言惜此作不能收录集中。又提及客厅里挂一四尺对开小行书斗方,亦极佳。先生大快,告知曰,客厅斗方蒋进亦盛称之,又言及其作书高峰体验种种,欢言尽时。
当时笔者见“佛魔居”三字,即以为非章先生莫属。今撰此文,以佛道精神合一章节论先生,正由此也。笔者愚陋,妄测先生之意并发先生之精神,概言者三。
其一,先生敢以“佛魔”自居,是先生通透之殉道精神之体现,此殉道,非殉佛魔。此殉道,实合一,先生毕数十年之功,穷通国学艺理,敢于担当自任,成佛成魔,不介予怀,是佛是魔,佛魔同体,留评后人,我之为我,自有我在,担我重任,欲传我中华文化之薪火;
其二,“佛魔”同居者,是两个极端之乳合,正是大智慧、大气象包容孕育之结果。先生论书,特重“中和美”,曾撰《书法中和美层次剖析》一文专论之,其主旨曰:“中和美之最高层次不在和谐或偏胜,而在双强,即对立面双方各反向强化,又相互渗透,相磨相荡,相犯相惩,相生相克,相反相成。”(6)又言“对立面反向强化后,中间地带特别广阔,美之容量也就特大,但中间地带绝非真空地带,而必须有实在之容纳。”(7)这些话足可为先生的“佛魔居”作注脚了;
其三,既言“佛魔”,即示极境,为人为学,当造其极。先生六十以后,以“佛魔”自居。是先生以天人合一之最高境界自期自许。观先生六十以后之书,人书俱老,日臻化境,佛魔同体,水乳融合。而今年界奔八,犹壮心不已,自强不息,知行合一,长乐未央。
行文至此,唯恭祝先生健康长寿 ! 艺学永春 !
2011年6月于湖上
注:
(1)、参见拙文《Calligraphy is the person(书法乃人)和书如其人》,载《中国钢笔书法》2009年第6期,第22页。
(2)、详见《章祖安书法集》自序,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410-411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3)、详见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422-423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4)、详见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85-88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5)、详见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510-512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6)、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281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7)、章祖安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第283页,辽宁美术出版社2003年9月出版。

主   编
猪大人
出   品
杭州木鸟文化
来   源
艺术综合2011年6月
支   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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