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道丨病理人故事】一个病理医生遇见的几件事儿
虽然病理医生做的不是临床诊断,但难免也要和病人打交道,今天德州市中医院徐连泉老师要给我们说说这方面的事儿。
山东省德州市中医院
病理科 徐连泉
一
三年前,一位 46 岁的农村男性病人,因左侧腹股沟多发肿块并疼痛在卫生院就诊,医生考虑淋巴结炎,输液治疗。开始,肿块有所缩小,疼痛也有减轻,但几天后就基本没什么变化了。怕是恶性,医生给他做了肿块摘除手术,术后将标本送我们医院做病理检查。
切片出来后,乍看淋巴结内确有散在的小脓肿,符合急性化脓性淋巴结炎,但仔细看却更像恶性淋巴瘤。由于诊断恶性淋巴瘤必须有免疫组化检查的支持,而我们医院因为这类病例太少尚未开展这方面的检查,在征得病人家属的同意后,我将 HE 切片及蜡块通过快递公司送到济南的一家省级医院,请省里的专家通过免疫组化进一步确诊并分型。
省里的专家看了 HE 切片后,要求再做 4 项免疫组化检查,每项收费 100 元。我通过手机将专家的会诊意见转告病人的家属,他的妻子听后说正在外头,等回家商量后再给我回复。
可是等到中午快下班了,我还是没有接到病人家属的电话,于是就再次与其取得联系,询问商量得怎么样了。不料,她竟在电话里说:“什么病啊这么难?德州的医生看不出来,济南的医生也看不出来,我看你们就是骗病人钱吧!我们不做了,你把会诊的钱和做病理的钱都退给我们,是孬是好以后不管你们的事,就是病人死了也不赖你们”。无论我们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无奈,我们只得依从病人家属,退还检查费,退回剩余标本。同时,我在我们科的记事本上详细记录下事情的完整经过,并请她签字确认。
果不其然,未满半年,该病人的左侧腹股沟就又发现了肿块,继而右侧腹股沟及左侧腋窝、双侧颈部也陆续发现了肿块。最终,还是通过免疫组化检查确诊为恶性淋巴瘤(霍奇金淋巴瘤结节硬化型伴肉芽肿及小脓肿形成)。但由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病人一年后离开了人世。
二
两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签发病理报告,突然接到内科主任的电话,说病房里有一名老年男性病人,CT 考虑肺癌,锁骨上淋巴结肿大,需要确定或排除转移癌,请我去做针吸细胞学检查。
一般情况下,做针吸细胞学检查都是病人到病理科来,但考虑到该病人年龄偏大,又有脑中风后遗症,行动不太方便,我就决定接受内科主任的请求,赶紧让科里的一位年轻医生准备好检查所需要的物品,随我一起去病房为他检查。
此时,内科主任已经填写好针吸细胞学检查申请单,我们到达后她简单介绍了一下病人的病情就带我们去病房。
在病房,我先向病人介绍针吸细胞学检查的注意事项,之后请他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患者的家属是一位大约 30 多岁的女士,她一直坐在床边摆弄着手机,我们和内科主任进去她好像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一切准备妥当,我就给病人的病变部位消毒,然后进行穿刺。
但当穿刺针头刚刚刺入患者的淋巴结,我要专心进行多方向抽插吸取组织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我扭头一看:那位患者家属正在用手机拍照(或录像)。
内科主任也看到了这一幕,赶紧问她:“你在干嘛?”
女士很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留证据。”
我没有说什么,继续认真进行我的操作。之后做好涂片,将涂片放入酒精缸内;给患者家属交代好局部按压的方法及时间,以及穿刺后的其它相关注意事宜。
回到科里,同事去给涂片染色,我则继续看片子签发报告。等同事把这个病人的涂片染好,我仔细看完打印出检查报告,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
三
一年前,一名 36 岁的女病人在我院就诊。妇检:宫颈肥大,有点状出血;液基薄层细胞学检查(TCT):无明确意义的非典型鳞状上皮细胞(ASC-US)。取宫颈 3、6、9、12 点组织活检,病理诊断:(宫颈)3、6、9、12 点高级别鳞状上皮内病变,其中 3、6、9 点累及腺体。
鉴于此类病变需要手术治疗(至少应行宫颈锥切),而病人较年轻,病变大部分也不是很典型,慎重起见,病人取病理报告时我建议她请上级医院会诊做 P16 免疫组化检查。会诊费是 200 元,免疫组化检查是 100 元。她可以自己带切片和白片直接去会诊,也可以由我们帮助她通过快递发往会诊医院。她希望由我们通过快递办理。
她当时带的现金不够,只有 100 多元,说要去医院对面的银行去取。为省她的事,我说:“你别去取了,我可以为你垫付 100 元,先凑够 200 元会诊费就可以,等你过后来取会诊报告和发票的时候连同做免疫组化的钱一起还给我就行。”她很高兴,连连表示感谢。
第二天下午,我从电脑的会诊系统上看到会诊结果后,便立即通过电话通知给她,告诉她会诊结果和我诊断的完全一样,请她准备住院手术。另外,会诊医院也没有做免疫组化检查,光 200 元会诊费就够了。她说好。
第四天下午,会诊报告和发票都到了,我电话通知给她。不料,她竟一反常态,说:“另一家医院的妇科医生说了,我的病理根本不需要会诊。会诊报告我不要了,你为我垫付的那 100 元你也别想要了,你若再要,我就找你把我的那 100 元也给要回来……”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是这种态度。过几天再打电话,她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很不耐烦,说我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
后来,听说她在那家医院做了宫颈锥切手术,依据的就是我给她发的那份病理报告。
后记:
当病理医生 20 来年了,我遇见的病人与家属可说无数,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心底善良尊医爱卫的。当然社会之大无奇不有,就像上面我说的几件事儿,相信不少病理医生也曾或多或少地遇见过。委屈也好,无奈也罢,但无论怎样,我想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初心决不能改。同时也希望广大患者及其家属能够理解病理医生的工作,让医患之间有更多的信任。也只有这样,病人才能得到最好最有效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