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老战士袁启楼回忆录之十二:野菜团比上色果都好吃
第38节
野菜团比上色果子好吃
花生米每人一碗。这是事务长栾文成宣布的。正发着口粮。忽然紧急集合号响起来了,多数班排没有领到,也只好作罢。
全连口粮只有那么多,如何是好?后坡枪声激烈,敌机三五成群轰炸扫射,整个山沟烟雾弥漫,视力受限。在山坡树荫下向前奔走,也弄不清是什么地方,天上下着小雨,一个连发一个指南针,是手表式的,可以戴在手腕上,全连没一块手表。在战场上,我从敌尸手腕抹下块手表,戴了三天,“一切缴获要归功”上交了。每次战斗下来,交到连部的战利品不在少数:钢笔、眼镜、手表、照相机、望远镜等,一集中,一件上衣包不下,敌我战斗过的地方到处都是短兵武器,敌人的、我们的都有。就是没有拣武器的,腥臭味太难闻,谁也不愿意往那个地方去。
敌人退到另一个山头,上边传令,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领到花生米的班排,分点给没领到的。很快,团结互助的行动展开,我也分到一把花生米,这就是两天来第一顿饭,下顿饭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事务长栾文成说:“那些口粮花生米怎么带,让谁带?全部撒到草地上了。不能原封不动地在那儿,支援敌人。”
指导员韩立根递给我一份材料并说:“利用行军作战间隙,抓住有利时机,大肆宣传祖国人民对在朝鲜的儿女的关心和爱护,不仅要啥给啥,不同季节,支援不同物资,可谓无微不至、应有尽有,可恨不知死活的敌机,成心和我们过不去,不让我们吃喝,咱们要抓住战机,狠狠地打,大量杀伤敌人,去回报祖国人民的关怀。”每到一地,不论打仗还是挖工事,就不停地说,让大家从内心感谢祖国人民,不少人感动得哭了,有的写决心书,要杀敌立功感谢人民的关爱。
敌人的空中优势,闹得我们补给困难,领到什么吃什么,花生米、炒面、压缩饼干、牛肉干、香肠、黄豆、高粱米,这些物资不是配备的,兵站(粮站)为条件所限,有什么发什么,去晚了,或是兵站转移了,领不到只好忍着,克服临时困难,一次领来黄豆,炒黄豆、煮黄豆,顿顿是黄豆。一次领来新疆产牛肉干,每人两袋,我生性不吃牛羊肉,别的东西没有,饿得慌,捏住鼻子,屏住呼吸,拿一小块往嘴里一放,勉强咽下,哇得一声吐出,接连吐,直到吐出黄水来,连长刘程玺很关心部下,去炊事班说明情况,炊事班长郎福年拔来山野菜,用半个炮弹皮(当时没有锅,有锅也不能生火,会被敌机发现),在防空洞里烧点热水烫烫,送给我吃,两个小野菜团。刚吃了一个,敌机又飞来了,部队进入战斗。
大伙反映没有水,吃牛肉干能不渴吗。“刚才在水沟你们不喝,现在有什么办法。”虽有几个小壶没丢,这么多人,杯水车薪。只能克服。“拿下前边那个山头,咱去吃敌人的罐头,里面有汤,就解渴了。”
山沟西边的树林里,分散的冒着烟,部队暂停在这里。冒烟分散的堆,原是个兵站,我们的兵站,冒烟是食品箱,有木箱、纸箱,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被迫撤离,只有泼上油点着,有的米面袋子用刺刀刺破袋子,流出大米白面,甚至用上剧毒药,敌人吃了中毒而死,是我供给兵打击敌人的最有效的办法。有同志提出,我们整点吃吃。领导解释说不行,虽是咱们废弃的兵站,都用剧毒药的,不能食用。同志们放心,咱们物资非常丰富,要吃什么没有。困难是暂时的,战胜困哪就是胜利。三架敌机袭来,我们接到口头命令,向山尖奔去,迎接新的战斗,前面枪声响起,部队抓住小树,快速前进。
气喘吁吁,扳着小树往山上爬,回头看,栾文成对我说:“好东西不知道吃,牛肉干,第一次领,有多香啊,一块嚼满口。两个野菜团能饱吗?”“饱不饱无所谓,三天不吃,照样打美国佬。”他又说:“不知牛羊肉倒少见,早知道,那些撒了的花生米,我装两把在口袋里,给你留着,免去给弄野菜了。”“多谢关心!”“革命同志要相互关心的,打下前面那个山头,敌人供给部长会给我们准备好吃的,弄些来。朱总司令说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饭,才能打胜仗,我考虑不周,日后,只要有牛羊味,我得考虑袁文教吃什么,再说,我也不知道你不吃牛羊肉啊。请原谅!”
杀伤敌人不在于吃什么,吃牛肉干可以打敌人,吃野菜团也不例外。乍吃野菜团,感觉很新鲜,味道很不错嘛,可惜没有盐,若有盐,给上色果都不换。有滋有味的。进入阵地刚趴下,传来口令,右前方有领导招呼我,我和栾文成分开了,去执行喊话任务。
不是用报纸自制的喊话筒不好用,而是口太干了,整整两天没见一滴水,嗓子都要冒火了。趴在那里望着敌人的动静,还怕敌人发现我。当时什么都不想,全神贯注地望着敌人。
嗓子火辣辣的,口干得连唾液都没有,老天爷也不作美,哪怕你下点雨,我张口接几滴该有多舒服。谁说的,山多高,水多高,骗人的鬼话,也许别处有水,我这个位置没水,只能强忍着。很后悔,把水壶丢了,以后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水壶丢了,现在需要了,没有了,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我心爱的水壶啊。
枪声、炮声响成一片,到哪里去寻求支援,若张口叫左右战友,他们会让你闭嘴。口干得哑了,喊话干张嘴发不出声音。
实在忍不下去了,万般无奈,躺在那儿,歪着身子,摸出饭碗,尿出黄红色的半碗尿,大口大口地喝下去,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感觉向外喷火的嗓子的火灭了,不觉得那么火辣了,嘴里也有唾液了,拿起话筒喊话:“老乡们,你们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不要给帝国主义卖命了,志愿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我们不打不骂,不搜腰包!过来吧!弃暗投明吧!单个的,集体的,我们都拍手欢迎!
尿可真管用,但这事我一直保密,外人知道了会笑掉大牙的,有人会批评指骂,没有顽强的精神,丧失革命气节,无产阶级饿革命战士,要有骨气,这样的行动是极端可耻的,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