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84）——长沙曾国藩墓 | 静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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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时间：2020年10月17日

我对于曾国藩墓最初的了解，是通过去年《南方周末》的一篇长篇报道，一个月前又看了关于此事的追踪报道，对于曾墓曾历经的坎坷和修复工程烂尾多年的窘境已是了然。从宁乡回长沙的时候，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绕路来此一看。除了深受曾国藩“魅力”的吸引，也是想看看它修复前的样子——虽然如今与历史原貌早已相差甚远，“修复”完成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有几种说法，但无论哪种，曾国藩都是排首位，无疑他是一位力挽狂澜的杰出人物，就连年轻时的伟人也对他推崇备至。上世纪末，随着电视剧、家书和传记的面世，国内一度掀起了一股“曾国藩热”，当民族与阶级的对立已渐成过往，人们得以抛下许多成见，更加心平气和地去看待这位饱受争议的历史人物。当然，即便是在如今，乃至许多年后，争议仍然会存在。但我始终认为，单纯以今人的思维和视角去评判一位封建时代的历史人物是一种断不可取的方法论，而我也向无意于介入任何此般口水。说历史，就把真实发生的事讲述出来即可，今天也不想多谈曾国藩，只是来说说他的身后事。

打开长沙地图，可以看到在岳麓山以南十余公里处有一大坨绿油油的区域，面积甚至比岳麓山还大。此地旧时属善化县，名曰伏龙山，便是曾国藩的长眠之处了。我其实挺纳闷曾国藩为何没有归葬故里，而是葬在这个不相干的地方，这个问题也是回来后我重点去研读的。幸前辈学者对此早有颇多研究著述，我只需略作撷英便是。 

 图1：曾国藩墓所在的长沙西南郊伏龙山

同治十一年（1872年）阴历二月，曾国藩遽然逝于两江总督之任上。从后人描述的最后光景中，专业人士认为他的死因是积劳引起的突发心脏疾病。或许也正是因此，曾国藩对于身后事未及做出特别明确的安排，只是曾多次表达过死后归湘的心愿，但这个“湘”究竟是指湖南还是湘乡，却是比较模糊。曾国藩的灵柩回湘（省城长沙）是当年阴历五月，但葬地等许多问题还均未落实。而那会天气已热，其势不能久等，只得在长沙南门外的金盆岭仓促建墓下葬，谓之“暂厝”。

据曾国藩之女曾纪芬的自述，曾国藩墓的选址是由曾国荃拍板的，这也是哥俩生前的约定。而最终选定在伏龙山，除了曾国藩办团练时可能与此地有些渊源之外，还有几个关键的原因。一是湘乡祖坟已没有好地，曾国藩不愿为了自己再挪动先人，这是大不敬；二是当时湘乡闹哥老会，治安情况很差，更兼盗墓与叠葬之风盛行，归葬以后的安全性大为堪忧；三是后人已在省城购宅安家，把墓建在长沙近郊，管理和祭扫自是方便许多。只不过，这却未必符合曾国藩本人的心愿。 

 图2：曾国藩夫妇合葬墓

两年后，曾国藩的原配夫人欧阳氏去世，这时伏龙山上宏大的墓园也已营建完毕，遂将他的灵柩从金盆岭迁出，与欧阳氏合葬于此。在周姓几代守墓人的看护下，近百年下来倒也平安无事。直到“大X进”和“文X”的这两次大破坏，使曾国藩墓的地面建筑，连带着山脚下与之相对的桐溪寺，几乎荡然无存。但与另外那些中堂大人（李鸿章遭挫骨扬灰、左宗棠被开棺曝尸）相比，曾国藩尸首完整，似乎还算“幸运”的了。这是因他的墓冢修得特结实，据说当年上了炸药也没能搞开，当然，后来还是不幸被倒斗的高手光顾打穿，这又是后话了。

 图3：曾国藩夫妇合葬墓墓碑

 图4：硕果仅存的一个石翁仲

曾国藩墓当年的风水如何我是不知，但这块“风水宝地”却早就被开发商盯上了。如今，曾经的山水清幽不再，附近各式楼盘拔地而起，曾国藩墓即置身于一个大型施工现场。其实它本身也正在修缮保护工程中，区别只是旁边楼盘的建设如火如荼，这里却是门庭冷落，工人没见一个，工程仿佛是停滞了。其实曾墓的修复早在上世纪末便已开始，如今所见到的（上面的那些照片）基本都是当年的成果，这些都还算不错的。只可惜后来行政区划发生变化，曾墓修复项目在一些颇为尴尬的机制的掣肘下，没能趁热打铁，而是烂尾了十几年，每况愈下。即便是后来列入国保，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善，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场连一块文保牌照都看不到。而按《南方周末》的报道，各方的扯皮仍在继续。

 图5：周边楼盘的建设如火如荼

 图6：曾国藩墓修缮项目的施工地

如今，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曾国藩墓的责任主体是湘江公司（也就是这一大块地皮的开发商）。如果按照门外该公司的告示，在这修缮期间，如我们这般闲杂人等本应是不允许入内的。但由于并无人施工值守，门也大敞四开着，我们得以来到先贤的坟头前鞠了几躬。想来，修复文物古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更不会带来什么直观的效益，让一家以盈利为宗旨的公司去干这事，也难怪人家态度不够积极。

 图7：与曾国藩墓相对的桐溪寺已完成复建

君不见，就连山坡下没有什么必要复建的桐溪寺也已复建完成，而且规模恐怕比曾国藩下葬那会的桐溪寺还大得多。但最早负责曾墓修复工程规划设计的柳肃先生却痛心地表示，他的方案恐怕永远也无法实现了，因为这个新修的桐溪寺，就建在了墓的核心保护区内……如今这个修复工程仍然夹生着，但我想它终归还是会“完成”，只是神道、御碑亭、墓庐这些恐无重生之日，曾国藩墓便也再无恢复往日风貌的可能。

图8：曾国藩墓御碑亭老照片

为曾国藩守墓了百余年的老周家已被清退了许多年，而这曾经的穷乡僻壤即将与飞速扩张城市连成一片，我几乎可以看到它未来的熙熙攘攘。等到了那一天，也便是换了一批新的“守墓人”拎包入住了。

前文链接：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82&83）上篇——长沙岳麓山黄兴墓与蔡锷墓

                        静思斋 于岳

                       2020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