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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也弄不清楚,雾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是露水渐重的时候,还是月色妖娆的时候。我遇见雾的时候,它已经把乡村氤氲成另一番模样了。那雾把大地笼罩了起来,多多少少的往上堆。左边多一点,就白茫茫的一团,跟天上掉下来一朵云一样,摔晕了,懵兮兮地窝在地上,东瞅瞅,西望望。右边少一点,就依稀看得清这雾里,还有村庄。只不过,这雾里的村庄,不见了泥石砖瓦。不论是房的骨,还是屋的梁,都只剩下一个影,又或者是一个形,看上去飘飘荡荡的,确又是实打实的。村庄不会是假的,因为之前没有雾的时候,我见过。所以,被雾勾勒出来的田野、树林、河流,也应该都是真的。但我总觉得,哪哪都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有时候,这雾很明媚,如大地一样的气质,或者说,这雾跟稻谷一样,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带着泥土的气味,敦厚。随着太阳的升起,在渐明的光线里,展露出底色——果然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跟稻谷一样的金色。太阳笑,它也笑,笑到忘了形,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变成了空气,看不见了。有时候,这雾有些阴郁,像一个有生活的中年人。灰蒙蒙的笑着,似有若无,分不清楚究竟是高兴还是悲伤。雾里的村庄,是它所有的心事,红的,白的,闹的,静的,开心的,哀伤的,道德的,不道德的……伴着一汪池塘,一角亭落,融进一湾河,从黑夜流到白昼,无声无息,却分明听得见声音,时而轻,时而重,时而急,时而缓,呼吸一样,起落。这雾究竟是从何而来?我抬头问天上的月亮。月亮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它的光亮使劲地撒在地上。我顺着那光亮看过去,夜幕中的村庄,居然比夜色还黑。然而,在这黑色剪影的脚边,我好像看见了一丝空间的涌动,像春风中战栗的蒲柳,可即便是如此的轻微,不易察觉的一丝丝变化,都让房屋与田块之间的界限开始变得朦胧,不容易分清了。再看那墙角,融化了一般,顺着大地的缝隙,不知道是往下还是往上。然后是窗,再到门,接着是屋檐,捎带着连院子里的柿子树也开始变得柔软,所有水泥砖瓦的冷漠都逐渐消融——模糊了面孔的村庄居然开始变得平易近人。这就是雾么?也许是的。包裹在村庄外围的白蒙蒙的雾,释放了村庄所有的善意。当黎明被早起的鸟儿唤醒,雾气开始消散。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消散居然是如此善解人意。雾变得轻薄起来,像沾了水的纸巾,轻柔的擦过房舍、亭落、小径,于是房屋、亭落、小径都有了颜色。房屋是红瓦灰墙,亭落是绿顶黄砖。小径是石子的,就五彩斑斓;小径是泥土的,就一直蜿蜒到杨树林的深处。成群的杨树也在雾气中有了其他的颜色——银灰色的树冠,像极了历经岁月后通透包涵的华发。有了色彩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鲜活。然而,雾气终究是消失了,像它出现时候一样——前一眼它还在,后一眼却不见了。也许,只有不用告别的离开,才是最大的用心。
这山,叫浮槎山,位于石塘镇境内,为大别山的余脉。虽然这山并不在我工作的乡镇境内,却是我上下班路上不可忽略的存在。一路从高速往单位赶,从城市的高楼林立驶进乡野田间,临近高速道口,远远地就望见天边横亘着一条墨影,像是灰墙黛瓦间的勾线,把天和地勾画在一起。更像是一条分界,把城市和乡村连在一起。不论晴天还是雨天,远望浮槎山,都是墨线一般,或浓或淡。亦不论田间是翠绿还是金黄,浮槎山都能把自己的颜色调整得与大地的绚烂相得益彰又绝不喧宾夺主。记得有一次问朋友:你觉得中国的水墨山水画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朋友说,当然是黑白的。我说,我觉得是彩色的。墨具五色六彩,倘若黑白不分,无阴阳明暗;干湿不备,无苍翠秀润;浓淡不辨,无凹凸远近。无需旁种颜料,单凭一支笔,一点墨,亦可绘就山青、草绿、花赤、雪白。朋友不信,我便把天边的浮槎山指给他看。有些雾气,山脚是隐匿着的,呈现出淡淡的清灰。山的墨色是从雾里一点一点晕染出来的,涨墨入天,如月晕把山的轮廓衬托得愈发明显。有了轮廓,便有了山。再以干墨点皴,只因沾染了些水汽,那山上便有浓有淡、有黑有亮、有湿有干、有密有疏,具生万象,所以山上的绿树花草竟也就都是活的了。最后,一点焦墨兀立山巅,分不清究竟是亭台还是楼阁,却从此使人在这山中有了可落脚的去处。有了人的山,就有了信仰。朋友说,眼前的这座山,看似无色,然色始全。我蓦然翻醒,这可不正印了“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么?原来,所谓“浮槎”,是船,是渡人的。
一路从夏走到冬,如果说我遇见的浮槎山是隽永深邃的水墨画,那么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片田野就是一副浪漫主义的古典油画。此刻倘若有懂行的朋友,可能要反驳我:本质上,浪漫主义是古典主义的反动。古典是恒久理性,又如何能用多变纵情的浪漫主义来形容?这个专业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是,我觉得,眼前的这片田野,就是最好的答案。盛夏的稻田,从油绿长成深绿,把脚下浅浅的一汪水升腾为生命的光辉,烁烁启华。那光是天的宠儿,是内在所发,而非外在所投,与时间交织,在户外的风里呼吸阳光与色彩。由朝至暮,黛绿的浓荫背后是漫天的霞光,上鎏金,下凝紫,一道道亮黄色如极光般在路面上游走,简直是浪漫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放眼望去,一片流光媚影。一昼一夜,日复一日,当稻田也被染成了向日葵般壮丽的金黄,像米开朗基罗用习惯了刻刀的手,在画布上,一下一下,挫出明艳阳刚的色块,浪漫主义又玩起了向古典主义的跨界。一阵秋风拂过,耳畔激荡起交响乐一般的气势和律动,稻株韧如丝的妖娆收敛成谷粒饱满而轻微的颤动,是恪守天道循环的一丝不苟,循规蹈矩,又令人心神荡漾。在潮湿的水汽的挟裹中,天边那片落了叶的杨树林和五彩纷呈的榉树,与稻田一起上演了天地间幻异的梦,静穆而严峻,庄重又单纯。临冬一场细雨,寒意渐重,气氛转为迷茫,仿若是在心头轻扫了两抹淡墨,一年的风尘便已尽在其中。就这样,田野把自己活成了画,让观景的人亦化身为风景。这片田野,在一条叫做“牡丹大道”的乡间公路两旁。最近道路两旁开始进行绿化,种了很多高矮错落的树木,亦美。只是,总觉得或许会有些遗憾。
作者简介:黄敏,工科女博士,写东西,没技巧,纯野生。虽无成就,还有初心,希望我的眼睛依旧看得见星辰的灿烂和生命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