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砺志也守心

双陆马吊，射鹄蹴球，灯谜酒令，斗草投壶，皆古人游戏，其又有文武之分。弓马剑槊，战时攻守之器，平大乱，除大憝；武术套路，平日强身之具，铜皮肉，铁筋骨。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僧格林沁统率骑兵七千、步兵一万七，自通州、八里桥一线，阻止英法联军入京。双方战斗打响，僧格林沁令训练有素的蒙古铁骑向法军展开冲锋，在密集火力面前，清军根本无法近身。此战清军伤亡近万，法军仅六十四，其中亡五人。历史形态看似复杂，实也明了，此战之后，开到荼靡花事了，冷兵器退出战场，化剑为犁，全然成为健身器具。武器自农具衍生而来，经过战争异质，发展成十八般兵忍，即便回归日常，却已不再是农具。

使用冷兵器，不光孔武有力，尚有兵法学说。仅弓箭一器，分解步骤，便有掌六弓四弩八矢之法。弦木为弓，剡木为箭，明人程子颐《武备要略》论射箭，“夫射，有汉射，有胡射。汉射，左手满把持弓，右手双搭扣，惟以力胜耳”；论弓矢，“夫射者量力制弓，量弓制矢。荀子曰：弓矢不调，羿不能以必中。故制弓矢乃射家之要务也。选弓之法，取体轻而力劲者，阔狭得宜，弰须微弯，两闪均匀，把须平正，弦口宜紧，弓体周正，不偏不纽，下手闪微硬，弦须整‘一’字，少向于右。大凡发矢，前手筋节多用于左故也”。射者乃六艺之一，继礼乐而为用，圣王之所以威天下也，其时已不单纯是一样兵器。平时引弓，心无所分，用力用心，必期于满，习武而守心，不惟勇于力，并勇于内。

山水之间，海天以远，男儿仗剑走四方，如云雾派遣的行者。古之剑不施于战，其重在防身，更在风度，剑士皆礼士，故曰乡士大夫及庠序之士，莫不弦歌剑佩，习为故常。酒罢意未尽，舞剑助兴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公孙大娘舞剑，张旭草书长进。安史之乱后，杜甫流落白帝城，偶见公孙大娘传人李十二娘舞剑器，动如坤辟，静若乾专，身形晃动，满场飞舞，遂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诗句。文有文路，剑有剑法，击法有五：豹头击，跨左击，跨右击，翼左击，翼右击；刺法有五：逆鳞刺，坦腹刺，双明刺，左夹刺，右夹刺；格法有三：举鼎格，旋风格，御车格；洗法有三：凤头洗，虎穴洗，腾蛟洗。荆轲献地图，图穷匕首见，匕首较之剑短，刺客配备，君子不为，然刺客者，思出云表，想落天外，也非市井庸手。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沃野万里，士民殷富，太平世，无战事，习武之风不稍减。汉唐以降，文武分途，士气颓然不振，且鄙刀剑为粗犷，不独不敢执持而舞，即见之亦目眩色变，而不敢近。时光奔转如轮，晚清，废八股，停科举，开学堂，教体操，尚武之风渐复，善拳技，举千钧，入库刀枪重又有了用途。《中华弓马剑槊图说》（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9年4月版）便是一本不惮其劳，重在还原解读之作。隔体传功，金针度人，武器脱离战场，便不再是凶器；从师问友，习武砺志，游戏赋予意义，即不为荒废。生而为人，务必善良，同一器具，换个用途，结果截然不同。战场力争，电挚风雷，滚手连环，但成游艺，好让不争，惟善为宝。善良意志，乃至高之善，抱仁人之心者，其人或贱，其志贵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