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临沂∣李恩维:河堤之上的村子(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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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之上的村子(组诗)

李恩维

坊上村
关于坊上村的来历,我知之甚少
据说很早很早以前
祖先把村庄建在河堤之上,以此得名
我无法追溯它的历史
岁月淹没了祖先的名字
只有敦厚的姓氏,村庄的根系
依然闪闪发亮
时光更替,血脉没有走远
在村前村后一直醒着
高天厚土愈来愈拥挤
远离村庄的人想念村庄
想念麦子、蔬菜和牛羊
村后的石塘,村前的老白杨
故乡的气息,长着两只会飞的翅膀
吹遍四面八方
柴火与谷物喂养的温暖
成为一束光
垂直地介入人的灵魂
许多年,游子把这个叫坊上的地方
当成心疼的药方
一切都是新绿。万顷稻谷飘香
花瓣牵着蝴蝶的手相亲相爱
袅袅的炊烟宁静安详
是音韵里洗练出来的诗句
林间的鸟儿,抖擞翅膀辩论天机
把过路的浮云纷纷啄碎
有小虫在窃窃私语,用嗓子拉开乡音
在家园,乡亲们
把爱种得深入骨髓
谁的指缝间流出薄薄云雾
收割月光,从中提炼白银
这么多年了,坊上还叫坊上
可我越来越老
今夜,思念招惹的一池秋水
清冷。河流刚好漫过我的胸膛
草木深处 
坊上村东,草木深处
一处处残碑后面的墓穴是故人的住处
光线中它的荒芜和沉默,不可言说
那些长满葛针的槐树
已被时间掏空了躯干
多少年了,村里年迈的老人走了
还有一些年轻的后生
都会来到这里汇集
那么多的灵魂和灵魂在一起
交流生老病死的话题
草木深处的屋子
阳光每一天都爬上屋顶,再滑下来
无所谓贫贱,无所谓高贵
更无所谓渺小
那些瘦弱而纤细的草叶
风吹一下,就摇啊摇
棉花一样的白
天上铺满了棉花一样的白
村东的坟地上也是
卑微汇集地
披上了这素白的布匹
看不见的风
把村庄里一个人掠走了
消息传来之际
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来了
一只悲伤的猫通过一只眼
看尽了世界的白
其实被掠走那个人并未走远
他脱离了尘埃,就在云朵里站着
如同牧人,守护着人间的羊群
赤热的天气是生命的另一种疾苦
漫过发梢的太阳,在蒸发体内的水分
和能量。麻雀逃至我的头顶
误为草丛 ,躲避炎热
盛夏。雨水一直未来
神帝不关心人间的疾苦。隐身于苍穹之端
俯瞰人世,板着冷色的面孔
沟渠干涸,死在找水路上的人越来越多
急脾气的知了耐不住焦渴
抱住一株枯枝聒噪,一声声凄厉
赤热的天气,成为生命的另一种疾苦
蝴蝶在做最后的挣扎
死亡之前,只想留下浪得一生的虚名
顶着酷暑,村里的铁匠在打造一柄铁器
意欲去捅破厚脸皮的天空
揪出制造苦难的主谋
大雨之后
大雨之后,重感冒的村庄
身体颤栗,抱紧了瘦弱的锁骨
屋檐上的雨水  
滴答,滴答,像输液的点滴
地面被敲出一个个浅浅的小坑
不谙世事的女儿伸出小手   
触碰那些霉味的雨水
父亲在院子里游走  
搜寻昨日里遗失的一件农具   
母亲复发了头疼   
坐在门前,哼哼着如蟋蟀磨牙的声音  
大街上,有人抱着湿透的灵魂   
疯子一样奔跑,然后消失  
有人被雨后刺眼的阳光
逼进了一个肮脏不堪的角落   
类似于一头孤独的困兽   
躲避追讨的债主      
一些埋藏在地下的物体探出头来  
重新打量世界,暴露了卑微的身世   
日渐皱纹斑驳的前额  
被莫名的厄运三番五次地光顾  
甚至有一滴鸟屎落在了嘴里
沮丧至极。是谁面朝东方
打了几个塞满雾霾的喷嚏
晃了晃并不宽阔的肩膀   
抖落了一地侵袭躯体的虱子
秋天,一些不安分的事物
隐匿石缝深处的秋虫,开始磨牙
麻雀们跌入黎明切割的唱词
一滴冰凉的露珠
足能惊动身体里隐藏的小兽
云朵像羽毛一样轻
带走了一件红色的风衣
抓泥鳅的人深陷于淤泥不能自拔
以困兽的形式等待救赎
铁轨上隆隆的火车多么仓皇
疲于奔命,带走卷入风中的一些词语
有人磨刀,内心掀起一场暴动
在一块石头上写下徒劳之词
夕阳思归,河边的菊花打不起精神
风把她的皱纹吹得又加深了一些
逃避雨水的猫
躲进屋檐下,反复地洗面
睡着后的呓语,随夜色缓缓走远
农历依旧布满了灰尘
一场雨只是润了一层地皮
大地裸露形似哲学的骨性
行人的脚印
贮满了气定神闲的人间烟火
秋天的一些小片断 
小河颇有心计,断送流水 
故意暴露一块河底石头的真实于世人   
它与石头的积怨由来而久      
田野之上,一群麻雀和老鼠们  
撕开脸皮,拚命地争夺一粒粮食   
麻雀占了上风,鼠辈们   
把先祖的尸体拉回了洞里   
至于蝴蝶的嫁衣被谁偷走   
一只螳螂成为了众矢之敌     
秋风里的鸡崽,还没有长大   
它们啄着谷粒,稚嫩的不懂世事     
蟋蟀磨牙,念出心藏多年的暗伤
月亮昏黄,薄如一张病态的纸
一场冷风侵入消瘦的骨头
掠走一些残留的火种
在雪花敲门之前
有人做出冒险地决定
从体内移出一块块坚硬的碎石
用于加固自己内心的城墙
蟋蟀的叫声使空气变冷
秋凉。蟋蟀的叫声使空气变冷
整个夜晚都在颤动
一地枯叶,满街孤儿
着秋装的人,匆匆赶路
它们是一群归巢的侯鸟
风在修辞,虫鸣磨牙
镰刀的锋芒开始隐退
野菊趴在竹栅栏上不愿离去
越过草地的一只白猫
无法驾驭突如其来的风霜
蚂蚁们忙于练习藏匿之术
石头内部的硬伤
缘自于岁月无情的侵袭
田野上的稻草人
瘦成了一架不倒的瘦骨
风过处,不经意之间
村子里那些早晨锻炼的人们
纷纷白了头颅
秋天,风吹往事成了白霜
那些黄的,红的,绿的,紫的……
漫山遍野地肆意流淌
这死亡前的喧闹
分明不是回光返照
秋风的锯齿太深了
再深就锯断凋零的骨头
一条河流的泪水,越淌越细
仿佛最后的惆怅 ,病若游丝
曾经光滑的石头凸显出棱角
足可以炸裂难耐的寂寞
干涸的时光中,一行大雁在天空
依依不舍的飞翔
疲惫里掉下仓皇的叫声
蝴蝶的眼睛极不适应苍白
眼睛失明,对世界产生了厌倦
明月是不敢望的 ,一望秋便深了
风一吹 ,往事成了白霜
成了心里化不开的盐
霜降时分
一场霜,浓缩在睫毛上
头发上也是
暮色从一架高梯上缓缓走下来
带着风声
一座老房子仿佛在倾斜
母亲的腰随之弯了下去
年久失修的窗户,成为一处黑色的创口
白菜,萝卜们都被收回到了菜窖
田野变得空旷
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河岸布满了苍白的芦苇
颤抖着寒冷的身体
骨缝里灌满了凉
大雁飞过,那片落在窗棂上的
羽毛丢失了秘符
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作者简介

李恩维,山东临沂作协网络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临沂在线青藤文学网副总编辑。保持原生态写作几十年,书写农田伦理与人间草木,在《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山东文学》、《天池小小说》、《意林》、《读者》、《佛山文艺》、香港《文汇报》等多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若干,现供职于临沂童星实验学校。

鲁  西  诗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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