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三农调研中安身立命
序 在三农调研中安身立命
朱凯生
为滕主任的三农调研文集写序,非为立言,乃是出于一种深铭于心的尊敬,一种对往昔岁月的回味。
“滕主任”是我对滕玉林的称谓。2005年1月,我到市委研究室农村处工作,他是我的分管副主任,我称呼他滕主任。后来他到市农机局任局长,不再直接领导我,我依然称他滕主任。到今天,他退休多年,我还是称他滕主任。不仅是我,农村处其他老部下——贺旺成、吴杨、孙德举、宋飞雄、聂旭东、骆树友,每次见面都称他滕主任,且一直不变。我们几个都知道,“滕主任”这三个字,已不再是一个工作性的称谓,而是我们对这位引路人的发自内心的尊敬。
离开三农岗位多年,但三农情怀难泯。每当我被会议所烦扰,被大院隔断在高楼里的时候,我就分外思念我走过的几百个村庄、几十个乡镇,思念滕主任曾带领我们调研过的田野集镇企业。眼下,当我徜徉在调研文集字里行间的时候,仿佛重又回到往昔,感受到一种昔日思考的延伸,一种情感的返璞归真,一种在其他文字里永远无法得到的收获、喜悦与安详。
调研文集里有我们走过的山乡田野,那都是有关老区扶贫开发和农业结构调整的构想和谋划。才到农村处,就听滕主任讲农业的意义:农业丰则天下稳,没有农业现代化就没有国家现代化。听他说“小镇江大农业”,镇江农业有特色有地位。听他说镇江农业现代化与高速发展的工业化相比相对滞后。听他作出必须加强老区扶贫开发、加快农业结构调整、走出一条有镇江特色的现代农业发展道路的结论。下乡的路上,我最喜欢听滕主任闲谈——老区的山岭、河流、竹林、村庄,他如数家珍;镇江的四时物候一应农事,他了然于心;镇江各大强镇的工业特色、企业规模、创业轶事,他娓娓道来;镇江农业的出路,也说得头头是道。对此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他踏遍青山,访贤问道,胸中自有丘壑。我只是暗自忖度:什么时候,我才能变得跟他一样?
在滕主任主持的调研中,农民增收占据重要地位。记得他告诉我,我们都出身农村,身受农家文化的熏陶——一家娶媳妇,全村办喜事。一家发丧,满村不动烟火。你说在农村没出息,他们鼓励你争口气,考进城去。你小有挫折,他们说你回来吧,这里的水土最养人——那是一种真正属于农家、归于大道的价值观念。他说你知道农民醇厚,也知道农民辛苦,所以要尽心尽力帮助他们。在这种价值观的引导下,我们始终把农民当成最需要关心和支持的群体,既调研乡镇企业家的带动作为,也调研各色先行致富的农民代表,还调研乡间如茶农、果农、渔民、种粮大户、外出打工者、回乡创业者等各色人物,为这些小人物立传、发声,虽然他们像江边的芦竹一样稀松平常,却植根大地,有着强健的生命力。在一系列调研的基础上,牵头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通过减少农民、提高农民、扶持农民,让农民收入不断增长。我不敢说滕主任的心愿完全变成现实,但是,他带领我们所做出的努力,点燃了农民的激情,照亮了农民增收的征程。
站在21世纪初的时间节点上,我们满怀欣喜地看到农民吃饱了饭、开始走向富裕,同时我们也心情复杂地看到农村公共服务滞后。每次下乡,看到的是延续几千年的耕作方式在转变,机械化已经起步,劳动强度大为减轻;但也看到“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的乡村环境,更看到囊中干瘪的农民面对巨额药费的惶恐,看到一旦患病,便如大厦将倾、顷刻一贫如洗的凄惶。至今我还记得滕主任的叹息,也记得我心中莫名的沉重。那时,滕主任就向市委市政府建议开展“双清双美”活动,推进镇江农村环境综合整治,为后来建设农村生态示范区,特别是保留乡村风貌确立了较高起点。他提出的建立农村低保的建议,也为加强农村公共服务建设特别是社会保障开了好头。
多年历练,我也成长起来,媒体称我为“三农问题专家”,但我知道,我对农业农村问题的思考远不如滕主任深入,我对农民的认识也没有真正完成,因此我总是试图在观察和思考中不断求解。当我在农村生活时,我跟着父亲下地,放牛喂猪,种稻种麦,风霜雪雨中务农活,使我粗知农情;当我跟着滕主任从事三农调研时,看农民盖房置业,帮农民提供打工信息,指导农民调整产业结构,让我认识农业农村。在这些生活和工作经历中,我深深感到,农业的弱与强,人力与机械,传统与现代;农村的穷与苦,发达与凋敝,整洁与脏乱;农民的爱与憎,正义与偏狭,感恩与冷漠,源于本色,出自天然,却蕴含着深刻的社会学意义。
我一直以为,在中国的土地上,读懂三农、正确认识和理解三农是一个艰深而又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做好一切事情的前提。尽管在实际工作中,轻农伤农不乏其人,但可喜的是,有滕主任这样的先行者,有我们这样的追随者,还有千千万万个实践者,在镇江大地上谱写农业现代化的华章。对此,不需要再作任何高深的阐释——只要你深入田间地头走一走,只要你走村进户跟农民聊一聊,只要你捧起这本调研文集读一读,你就会发现:这里是一位老师带领他的团队持续35年对三农问题的反复求索,这里有一批三农工作者在调查研究中安身立命的价值取向,这里有任何城市观念永远也无法取代的人生价值的解说。
写到这里我才明白,滕主任要我写的,其实不是一篇序,而是对这种安身立命的一个肯定。
谨此,深深地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