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散文大赛】张丽梅||大河洄溜

大河洄溜
 文/张丽梅
辛卯年正月初五,我和弟弟两家人来到妈妈的故里颍州区洄溜集古镇给姥姥、姥爷上坟,缅怀先人,追恩报本。久居喧闹的城区能够有机会到乡下,呼吸乡野清风总是件很令人惬意的事情,十岁的女儿更是欢喜雀跃。
古镇洄溜集是妈妈出生长大的地方,每次来到这里我们总有种浓厚故土深情蕴含其间,饱含着对这块热土深厚的眷恋。妈妈在姊妹五个中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妈妈的大姐早在十九岁就来到遥远的新疆去支援边疆建设,然后就在那里成家了。而最小的弟弟高中毕业后参军上军校,再成家立业,部队转业后到开封市税务局,如今已定居在六朝古都开封。留在故乡的只有妈妈和我的二姨、大舅。二姨顶替姥姥的工作在袁寨镇合作社上班,那个时代算是个好单位了,大舅则守护在生养他的洄溜集务农,妈妈进城工作后嫁给了爸爸,住进了阜阳老城区青云街的一个四合院里,妈妈性情娴淑温良且为人淳厚朴实,除工作之外,大多时间都是在操持家里的庸常事务,为家中祖孙三辈人吃得好穿得暖忙碌着。
在我上小学时,每逢暑假,就会来到大舅家的洄溜集欢度假期,顺道先到二姨家里住上几天,依稀记得,二姨家住在袁寨镇的粮店大院里几间宽敝的房屋,也就是现在的安徽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程文炳宅院”里,小时候就感觉到二姨家旁粮店大院,进出的高门大户、轩敞明亮,原来竟然是清朝两江提督程文炳在袁寨村建筑的私家庄园之所,宅院具有江南风格的古建筑特色。建筑物的门窗透雕精美的几何图案,左右回廊,贯通前院落,整个建筑群内的技法精湛、错落有致的砖雕、木雕、石雕点缀得体古雅而大方,让人心生美好。
跨过一条条长长沙颍河,对岸就是大舅所居住的洄溜集古镇,我与弟弟妹妹每逢放假时,常常先来到袁寨镇的二姨家过上几天,然后再渡河乘着大木船泊到洄溜集古镇老街的大舅家,袁寨与洄溜集隔着一条宽阔的沙颍河,就是这条清澈宽广的大河,给我童年生活增添了许多乡野奇趣的色调,炎炎夏日,总感觉城里四合院的上空太窄小且闷热,自然也就向往天宽地阔的乡野,向往着居住在袁寨镇的二姨家及住在洄溜集老街的大舅家,有花有树高大轩敝屋宇和宽广清澈的大河,河岸边耸立着高大的树木,青青的草地映入视野,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苍翠的绿色世界,看着甚是清静与凉爽。沐浴在灌木丛林里,享受着大自然无私给予的清新空气,奔跑在一片片天然大氧吧里,我们的心情更是无比的欢畅和喜悦,感受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无限奇妙。
从宽阔的大坝上下去,来到了姥姥、姥爷墓地,我看到墓碑上刻着姥爷和姥姥的生卒年月,这样算来,姥爷今年是103岁,而姥姥则整整是100岁了,我不禁感喟时光荏苒似水流年,庄子言: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土地还是那块土地,天空还是那片天空,天地从不见其老去,而一个人就这样悠忽过去了一百年。
一个世纪以前,姥姥诞生在这块土地上,她作为一位女性,在民国那个年代,她还裹着一双小脚,穿着长衫长裙奔走在洄溜集与阜城之间销售粗布与洋布,姥姥身为一介弱女子,但她的经营才能在当地也是很有名望的,姥爷饱读古圣贤经典,识文断字作为读书人有着自己的理念,他对姥姥的经商总有些抵触的情绪,姥爷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是他多年读书里所能够接受的人生理想秩序。然而,那时候如果姥姥不经商的话,家里的经济生活是不宽裕的,姥姥为了让一大家子人吃好穿好,不分晨昏的奔波着,可想而知,一介女子她在那个年代若有要有几分的作为是多么的不易啊,她要突破多少个关卡才能实现自己的想法。我想姥姥如果赶上今天这个时代,定也是一位商界巾帼,如今阜城的两位商界女巨擘,以巾帼不让须眉之势令人青眼相待,无独有偶她们老家都是洄流集的,她们是阜阳商界举足轻重的女杰,是历史的巧合,也是历史的必然,她们的成功,跟这洄溜集这个独特的商贸氛围熏陶是分不开的,这里积淀了上千年的洄溜集商人笃守的诚信商业操守,童叟无欺,不唯赚取钱财为先,更加注重品质为上的商贸经营理念在她们身上得到了传承和发扬。

记忆中,儿时冬天总是那么温暖与美好,妈妈后来给了我答案,她常说我小的时候冬天穿的是如何好、如何美,棉衣的里子、棉花和外套是三层新的,那都是用姥姥布行里最好的棉布缝制的衣裳,即便是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有棉软的衣服护身,我儿时的冬天能不温暖吗!现在想来,心里依然还是暖融融的。姥姥、姥爷早已成为古人,我们每年的春节能够驱车来到这里祭奠他们,缅怀他们生前鞠躬尽瘁 ,慈恩惠养似海福泽后代的种种好来,奉上纸钱,深深躹上三个躬,以此来告慰我们勤劳善良的先人。

祭扫完先人的墓后,我们便去寻访富有传奇色彩的百年古镇洄溜集老街,沿着土坝埂走下去,虽然才是正月初五,可是这条与老街衔接的新街则是一派商贸繁华景象,我继续向着堤坝走去,沧海桑田古老破旧的建筑映入眼帘,这就是我童年来过的老街吗,那时的印象是葱绿的,而如今是褐土黄色的,也许那时是夏天,现在处于料峭春寒犹不暖的缘故吧。信步走在老街的青石板上,放眼看到的却是残垣断壁,一棵上百年的古树在断壁旁坚强地挺拔着,周边的高大树木有直插云霄之感,而脚下却是青玉色凸凹不平的石条路,这坑凹不平分明写着被岁月洗刷的沧桑痕迹,这就是我神往许久的百步长街吗?这条路要从唐朝走起,据说自唐代以来洄溜集老街已是商贾云集,一如当时大唐盛世下的一派繁荣昌盛景象,我穿着皮棉靴不敢快步的走,因为我知道我脚下的路已经被千年前的古人无数次走过,唯恐自己会不小心踩凹这已负重千年的古道,我怀着崇敬之心,轻轻的走在这墨玉般青石条路上,心头似被千年前的雨给打湿,担头望望天,晴空朗朗。此时我被一个紧紧关着的两扇古旧木门吸引住了,门上漆早已脱落得斑斑驳驳,门头匾额上书“百年铁匠铺”行楷墨迹非常清晰,这应该镇政府前几年给换上的,土屋的墙边保存有些年头的冶铁炉土头土脑的呆立着。常言说,打铁还要自身硬,据说此刘姓铁匠铺传人如今已八十多岁,估计也是百年铁匠铺最后的坚守者,在他之后大约就要失传了。遥想当年,这里的生意就象打铁炉里的火苗一般红火,如今已是门庭冷落,一派衰落气象,看着让人心生凄凉,冶铁炉里的炉渣积累的好厚,铁匠老刘时常来打几个农具拿到集市去买,仿佛在温习自己年轻时千辛万苦学到的手艺活,在锤打造铁具中透着红火的炉子,怀想着那段火红的旧时光。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门打铁的本事是他年青时,吃尽了万般的苦头才学到的一门谋生本领啊!哪曾想时代发展这般快,这门养家糊口的手艺活,这么快就要变成老古董,将被自己永久地收藏了。
此时,我耳畔分明听到老街一隅的戏曲舞台上,一老生在唱:独自走,踏成道,空走了千遭万遭。……红日晚,遥天暮,老树寒鸦几簇。……寒雁儿呀呀的天外,怎生不捎带个字儿来?
老生苍凉清透的唱腔衬映着着这历经苍桑的百年铁匠铺,听了让人不禁动容而感喟万千。
我们一行人继续前行着,遥想当年,这里也曾经再现过宋朝《清明上河图》的场景,曾经这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在走动着,冒失的少年一不留心就会踩着闲逛街大家小姐的衣裙,立刻就会遭到伶牙利齿小丫环的斥责。
宽阔而清澈的颍河助力这里水运发达,繁忙的码头,是当年盐运、粮运的要道。我们路遇一位生活在这里多年博识的老者,他讲:据先人口口相传,在宋朝,洄溜集的沙颍河与当年大宋朝东京(今开封)的汴河繁华可是有一比的,那繁荣的场景可是如鲜花着锦,烈火亨油。弹指间已过千年苍海桑田,洄溜集古老的渡口流淌着已渐行渐远的传说与传奇。
传说,传奇,洄溜集古镇有着许多美丽的传说和传奇。
我们一路就走到了清朝,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洄溜集时,御船路过洄溜集所在这段颍河时,发现这里的水竟然是回流的,乾隆皇帝感到很是新奇不凡,于是龙颜大悦,当即把这里赐名为洄溜集。
据说,此之前乾隆皇帝下江南,来到了镇江的金山禅寺,由住持法磬禅师作陪,一行人站在山头上欣赏长江的风光。乾隆看见江上熙来攘往的船只,问法磬禅师:“长江一日有多少船往来?”法磬禅师意味深长地说:“只有两条船往来!”乾隆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只有两条船呢?” 法磬禅师说:“一条船为名,一条船为利!”乾隆听后大为赞叹。
而此时此刻龙船航行在颍水之上,乾隆看着河上来往不止的许多条大船,就对身边陪同地方官员说道:这条颍河里来来往往的也是只有两条船啊,名利两航船,汝等要好生掌舵!
这里有乾隆皇帝亲授的名号,洄溜集更是得天时地利与人和,到民国时期,洄溜集迎来历史上发展的巅峰,当时有一位官至安徽督军的洄溜集人倪丹臣,他为护佑桑梓发展,就下令在淮河各支流设立关卡收税,其中沙颍河的关卡则设在洄溜集下游,这样,就迫使众多船只为逃避税收而在洄溜集实现货物中转。而我姥姥正是赶上那个商贸繁荣时期的后时代,才得以红颜女子面孔抛头露面经营布行的,现在看来,姥姥也算是女中丈夫啊。
繁盛时期,洄溜集沿河最多时能驻靠几百只商船,首尾连接绵延好几里,会聚的几百条船只首尾相连极为壮观。岸上的青石板石条街上来来往往着全国各地的商人,大别山区的茶、麻、竹、木等由水路进入洄溜,下行时则满载盐、糖、布、油等生活用品。街上商铺林立,酒肆茶馆、铁匠铺、瓷器店、当铺应有尽有,沿街铺面商行约有上百家。还有石油商行甚至可直接与美国进行通商贸易。彼时的洄溜集,不再是一般集市的逢、背集之分,每天都逢集,日夜里人声鼎沸,因来往商船过多,上岸时间接踵不绝,街上甚至在午夜也有饭馆营业,是不夜的洄溜集,可谓是老阜阳的一颗璀灿夜明珠。当时窄窄的洄溜集石条街上,除固定商铺外,商贩走卒挤满了石条两边,中间仅容独轮车通过,时间一长,中间的那列坚硬的青石条上,被深深地磨出一道车辙,石条面则被磨砺得光洁如镜。据说,那时好多老街的女子每天早晨梳妆就到自家门前的石条镜即可梳理。而如今我们现在看到的青石板石条街,已是被后人把石条翻过来重铺的。
不知有多少红颜老去,而青石板的耀眼光华却是依旧。
这条百余米长老街的石条路虽然不长,但我却象是一步百年地走了上千年。
寻访古迹的这一路,我们走了老街的百步青石长条、看了铁匠铺、刘家祠、朱家巷、乾隆年间建筑清真古寺,洄溜老街的历史印记依然这般硬朗地存在着。有道是,洄溜集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的目光,原来最美丽的风景就在我们生活的这片热土上,古朴的洄溜集老街里就蕴藏着曾经的繁华历史。
这时,大舅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外甥女,你们赶紧回来吃饭吧,你大妗子已经把洄溜集四宝在地锅里烧好了,趁热吃,好吃哟!”
此时,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在老街走了两个多小时,也感到有些饿了,于是,我们就走上堤坝,再看一眼这宽阔壮丽的沙颍河,就是这条大河养育了沙颍河两岸黎民百姓和我的亲人们,这洄流的大河水在这里已经静静地奔流了数千年,曾经大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不管是为名也好,为利也罢,早已在滚滚颍河东逝水里,堙没在历史长河的风烟中。
看着洄溜的大河波动向东去,听着老生的京腔余韵绕老街。此时此刻洄溜集古镇的三分流水,二分尘土,一分春色如此让我们迷醉,临风站在高高堤坝上,面对着滚滚回流的大河,我们一起大声喊道:待到洄溜集两岸开满鲜花的春天,我们还会再来的,还会再来的,再来的……余音绕河不绝于耳。
作者简介:张丽梅,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阜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2016年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历史文化散文《民国那些风雅的才女》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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