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那些逝去的攀登者:从16岁到101岁,他们留下了传奇的攀登
每一年,我们都以一篇文章,悼念逝去的攀登者,试图去以千字之言凝炼他们或惊鸿一瞬,或辉煌一生的传奇故事。2020年,他们的年龄跨度从16岁至101岁,生命的长度与宽度融汇其中。
一些攀登者,从青葱年华开始攀登,走至人生暮年。如果说他们是山的宠儿,他们也曾九死一生,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们的登山生涯大都跨越了三个时代,也都亲历过攀登时代的巨变。对于后代的我们,他们的思想比他们爬过的那些山峰更值得回顾。
我们纪念他们,同时也是在纪念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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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走下他的雪原
昂·里塔·夏尔巴
Ang Rita Sherpa
国籍:尼泊尔
终年:72岁
1948年7月27日-2020年9月21日
2020年9月21日,Ang Rita Sherpa,在加德满都去世。曾傲立在世界之巅的“雪豹”,走下他曾称霸的那片高山雪原。
Rita平时话不多,讲起话来也轻声细语,态度温和,单是从他的言行和外表,你很难把他与“雪豹”相连。
但一旦步入喜马拉雅雪原之上,进入空气稀薄地带,那看似温和却是顶级“猎食者”的品性,配以敏捷而充满耐性的运动天赋,你便会觉得这美誉确是实至名归。
他是一名夏尔巴人,拥有在稀薄空气中生存自如的遗传基因。1983年至1996年间,他十次无氧登顶珠峰,是无氧登顶次数最多,且第一个在冬季无氧登顶的登山者。
“夏尔巴”这个词,如今几乎成为喜马拉雅山脉高山向导的代名词。在Rita登山的年代,夏尔巴大多被认为是高海拔搬运工,拿着较少的报酬,做着最累的活计,名字却很少被提及。而 Rita以无与伦比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以无氧登顶珠峰的壮举而备受瞩目,载入史册。
无氧攀登珠峰势必需要更大的决心和勇气。“在他的时代,他是世界上最强壮的登山者,是一颗明星,”尼泊尔登山协会主席Ang Tshering Sherpa如此评价这位密友。“Ang Rita 的逝去对登山界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因为天资,也因为贫穷,很多夏尔巴人与喜马拉雅山的联结始于童年。十几岁时,Rita成了孤儿。15岁那年,他开始以挑夫身份进入登山界。他的童年在赶牦牛、为登山者运送日用品、在西藏做交易以及种田中度过。
最初,Rita并没有太多机会做高海拔搬运工,所有工作局限在带队低海拔山峰徒步,即便是参与高海拔攀登活动,也不允许进入二号营地,更别提登顶。“尽管我对自己在山上的能力充满信心,但实际情况总是让我失望。在攀登中,我好几次不得不忍受屈辱。”Rita曾在一篇文章中说道。
若注定成为传奇,便难掩锋芒。Rita攀登的第一座八千米级山峰是海拔8167米的道拉吉里峰。1982年,在他34岁的时候,Rita被比利时探险队雇为低海拔搬运工,一次他临时被派往更高海拔运输,在没有专业登山装备的情况下,顺利将物资运送至三号营地,自此他在登山方面隐藏的才能被发现。
做了15年搬运工之后,Rita终于成为一名登山向导。两次登顶道拉吉里峰,不仅为他打开了此后在珠峰担任向导的大门,更使他明确了将登山作为终生职业的目标。
走向更高海拔,也注定将自己置于更危险境地。“在我的登山生涯中,曾有好几次亲眼看见伙伴遇难,我感到非常悲伤。但我总是安慰自己说,这就是一个登山者的生活方式。基于这样的认知,事故并没有阻止我继续攀登。”他曾说到。
Rita第一次登顶珠峰是在1983年,当时他的伙伴在下山时不幸遇难。四年后,他陪同一位韩国登山者冬攀珠峰时,两人因为天气不好而迷路,在接近顶峰处,只能靠多做运动来维持体温,这是他们在那个高度唯一的求生方法。
因为信赖,越来越多的登山队会选择Rita做向导。“作为一个贫穷的夏尔巴人,我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式的登山培训,当我从一个搬运工晋升为向导后,我开始陪伴更多国际名人和登山队登山。”
尽管拥有许多功绩,Rita在1996年最后一次走下珠峰后,后半生过的并不那么容易,不仅陷入经济困境,还重病缠身。“他一直挣扎着,”同为夏尔巴向导的Kami悲叹道,“他曾让这个国家感到骄傲,但尼泊尔政府对他的情况却一无所知。夏尔巴们对这个国家的贡献几乎得不到承认。”
Ang Rita 曾以为自己生命的终结是在2017年4月,当时他因为中风在加德满都的一家医院接受治疗。Seven Summit Treks的经理Thaneshor Guragain回忆起多年前与Rita的交谈中,他曾说,自己想要获得一张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
“我们立即写信给吉尼斯世界纪录办公室,提供了攀登事实和数据。2017年6月,在Rita最后一次登顶珠峰21年后,他拿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
那一次,Ang Rita Sherpa从病魔手中挣脱而出,并自豪地将这张书写着他一生荣耀的证书握在手中。
▲Rita最后一次登顶珠峰21年后,他拿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
攀登,直到生命最后
道格·斯科特
Doug Scott
国籍:英格兰
终年:79岁
1941年5月29日-2020年12月7日
“有的已远离,有的留于世。”约翰·列侬在《In My Life》中唱到。
▲Doug Scott。
2020年12月7日,Doug Scott因脑淋巴瘤逝世,享年79岁。这位曾经英国家喻户晓的登山英雄、世界最优秀的攀登者之一,在他离开后留下了什么?
79岁时的Doug,身体不再挺拔,他再次穿起1975年完成珠峰西南壁首登时,那件标志性的蓝色尼龙羽绒服,忍着病痛,在家中进行了最后一次艰难的攀登,完成他与曾经队友们共同发起的2020“珠穆朗玛峰”挑战——在自己居所台阶上多次攀爬,完成等同于海拔8848米高度的攀登。
▲Doug Scott参与2020年珠穆朗玛峰挑战。
而这最后一次攀登,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量,帮助那些生活在尼泊尔偏远地区的人们集资。他始终不曾忘记回馈他曾经攀登所在的土地和人民。
约翰·列侬是Doug最喜欢的抒情歌手,如果翻翻老照片,你会发现,年轻时的Doug 竟也颇有些列侬的气质,圆框金边眼镜、及肩长发、浓密胡须。但Doug不只是气质酷似,他更有与之相匹配的天赋。从20世纪70年代初到80年代末,他是攀登界真正的摇滚明星,以至于在一些年轻男性登山者的家中墙上,Doug在珠峰峰顶的照片,常常取代了那些性感女郎。
他曾获得金冰镐终生成就奖。因1975年首次从西南线路登顶珠峰而闻名,与著名登山家Chris Bonington首登喀喇昆仑山脉食人魔峰。40次远征喜马拉雅山脉,其中30次首登,追求纯粹的阿尔卑斯式攀登风格。
▲1972年,Doug Scott登顶珠峰 Chris Bonington拍摄。
有人享受攀登成果,站在高山之巅才感倍受鼓舞。有人享受探险过程,精神和肉体同行。对于Doug,攀登过程的精彩,比他无数次的登顶更为后人歌颂,思想与灵魂比他爬过的山更为丰富。
Doug生于1941年5月29日,当他在家中过12岁的生日时,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与丹增·诺尔盖完成首登珠峰。而就在希拉里登顶珠峰的一年之后,13岁的Scott便也已开始为他最早的攀登之旅攒钱。
1975年,Doug和攀登搭档加入了Chris Bonington的珠峰探险队,计划从西南路线登顶珠峰。拂晓之时离开最高营地,同伴氧气设备结冰,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调试,加之攀登道路雪深及胸,他们进展缓慢,直到下午6点左右才登顶。
▲Doug Scott 在珠峰上,当时夜幕已降临。
两人摸黑下撤,但途中氧气耗尽,头灯失灵,他们只能被迫在离峰顶仅不到100米的海拔高度露宿一晚。寒夜漫漫,痛苦难熬。整个晚上,他们都在幻觉和低温的威胁中挣扎。
但令人震惊的是,他们都没有被冻伤,并在第一缕晨光中安全下撤。没有人曾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上,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在冰冷雪洞中度过一夜。“我们不确定那会发生什么。”Doug在下山后曾说。
对于险中求生的“珠峰一夜”,Doug并不觉得幸运,他只是觉得自己被赋予或是说开启了某种力量,“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在自己的回忆录《Up and About》中写道,“我再也不会背负氧气瓶攀登了。”
攀登欲望与求生本能,在优秀的攀登者身上从来并不矛盾,而在Doug身上更得到极致融合。
Doug在攀登体力和意志方面的惊人能力,在两年后首登“食人魔”峰时再次得到印证,并书写了世界登山史上伟大的生存故事。Doug与搭档Bonington在登顶后通过绳索下撤,Doug必须要在岩壁上做一次垂绳摆荡才能到达下一个锚点。
然而绳子长度不足,他在调整脚步中踩到薄冰而脱落,猛烈撞击在一面岩壁上,Doug两个脚踝骨折。被困在海拔7200米的高度上,几乎没有获救的可能。下降时Bonington也受了伤,Doug在暴风雪中匍匐爬行才终于回到大本营。此刻营地已空无一人,其他同伴都以为他们已遇难了。
▲Doug Scott登上食人魔的顶峰。
Bongington后来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也许除了Doug之外,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耐力和毅力在两条腿骨折的情况下成功下撤。
Doug的攀登生涯跨越整个世界登山运动的重大转折期,他亲身经历了喜马拉雅登山时代的巨变,对攀登方式有自己的坚持。除了珠峰攀登外,Doug其他所有攀登都是以阿尔卑斯轻量化的方式进行。
Doug在喜马拉雅山脉获得荣耀,他的精神和肉体都曾在那个地方得到过抚慰,并和那片土地和人民建立了深厚感情,下山后,他始终没忘记回馈那里的人民。
1989年,他创立慈善机构Community Action Nepal,为失聪儿童创办学校,在偏远的村庄修建卫生诊所并为其配备设备,教数百名当地农民种植新高产作物,在登山路线上为夏尔巴搬运工建造生命的避难所。2015年地震后,CAN积极帮助重建卫生设施和学校,并向尼泊尔北部高尔卡地区提供农业、卫生和教育支持。
对于Doug来说,非凡的成就只是他宏大的攀登事业中的一个注脚,热爱和兴趣才是一次次攀登的理由。《致敬道格·斯科特》使人铭记,但当我们追思他时,发觉那在风雪中咬牙坚持,不可阻挡的力量和那颗懂得感恩和充满善意的心,才真正铸就他的伟大。
阅读《致敬道格·斯科特:九死一生挑战巨峰,直到生命最后也在攀登》,了解Doug的更多传奇。
曾经K2,终成记忆
迪·莫伦纳尔
Dee Molenaar
国籍:美国
终年:101岁
1918年6月21日- 2020年1月19日
Dee Molenaar于2020年1月19日去世,享年101岁。年逾百岁,已算是人生的一个不小壮举了。但相比于精彩的人生,年龄只是Molenaar一生众多壮举之一。
Dee Molenaar是美国登山家、作家和艺术家。除了登山、写作和绘画之外,Molenaar也是一位颇有成就的地质学家和地图绘制家。他是1953年美国乔戈里峰(K2)登山探险队最后一位成员,在他去世后,他不可复制的一生赢得了许多人对他的敬意。
Molenaar一生的故事,都要从一座山开始讲起——雷尼尔山。
2018年,在Molenaar100岁生日时,他坐在轮椅上,最后一次去拜访了这位“山友”。这位“山友”在他21岁那年走进他的生命中,赐予他一生的精神养料。
“对我的命运影响最大的事件是1939年夏天,我和哥哥,以及两个洛杉矶朋友去了雷尼尔山。”Molenaar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回忆道,“我爱上了雷尼尔,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只是一堆冰和陈年的岩石而已。也许那就是我的初恋吧。”
在Molenaar的工作室里,有一套油画:马特洪峰、勃朗峰、雷尼尔山。“山脉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主题,”Molenaar说。他的笔触厚实,手下的颜料像冰川的舌头一样向前推进,这三座山峰他都曾登顶,但百年后回望,却是这最后一座最终塑造了他的人生。
他最著名的作品是《雷尼尔山的挑战》(the Challenge of Rainier),出版于1971年,被推崇为关于雷尼尔山攀登历史的权威著作,他作为向导攀登这座山超过50余次。
雷尼尔山是Molenaar的大本营,以这里为中心,他一生与山紧密相连。
1953年8月初, 在连续10天遇到大雪和刺骨寒风后,美国喀喇昆仑探险队在乔戈里峰(K2)的阿布鲁齐山口(Abruzzi Spur)迫切等待着晴朗天气的到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始具有历史性的冲顶了。
▲Dee Molenaar 1953 K2攀登。
Molenaar是队员之一,在被困的时间,他在海拔约7772米高的地方,顶着帐篷外的暴风雨创作了一幅历史上海拔最高的水彩画。由于用于融雪的燃料已不足,他最后不得不喝下剩下的染了颜料的水。
这支登山队从未登顶,却在世界登山运动史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登山传奇梅斯纳尔曾评价道:“他们失败了,但他们失败的方式可能是最美丽的。”
多年后的1970年,Molenaar在给同伴的一封信中写道:“1953年K2攀登在很多方面都是我人生的巅峰,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Molenaar有时会想,他们曾经的探险是否真的能与人类在其他著名的高山或北极经历探险相提并论。“50年后,我可以肯定地说,它会。
▲Dee Molenaar on K2 in 1953。
Molenaar的热情很有感染力。他的握手是出了名的有力,“99岁的时候,他握住你手的时候,你会以为是一只龙虾抓住了你,”他的朋友迈克·高捷(Mike Gauthier)不无调侃的说。
Molenaar一生颇有成就,但他的明星光环并不那么耀眼,他攀登既不是为了刷新纪录,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尊心。在Molenaar看来,有些东西值得看得更重。
那些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相较于攀登本身,Molenaar更乐于通过攀登与人建立关系。“很多登山者都很有竞争感,谁能爬得最快或最高?但我父亲只是喜欢呆在山里,喜欢在山里结交的朋友。”Molenaar的女儿Terrell说,“他没有那种登顶的欲望。”
也有一些遗憾。他真希望自己曾经攀登过富士山、乞力马扎罗山和阿空加瓜山——这些山对他来说都很容易,但吸引他的始终是山峰的美丽和历史。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无数人曾攀登过雷尼尔山,他们也许都曾踏着Molenaar的足迹前进。在他生前,当年一起攀登K2的队友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时间带走了高山没有带走的东西,很多生死兄弟已经离去。
十几岁时,Molenaar就曾在报纸、杂志上阅读20世纪二三十年代登山英雄们的故事。他常看到人们问:“你为什么爬山?”。也许几十年后他为这个问题找到了自己的解答。
K2的那段记忆在60余年的时间里始终清晰,就像晴朗的喀喇昆仑地区钴蓝色天空一样。“1953年8月10日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走入迟暮之年,我意识到,如果没有山脉,没有通过登山、滑雪和地质学而获得的友谊,我的生活将是多么空虚。”
新星坠落,扼腕痛惜
卢斯·杜瓦迪
Luce Douady
国籍:法国
终年:16岁
2003年11月17日-2020年6月14日
英雄迟暮,传奇陨落,我们怀念的是他们曾经创造的辉煌,而对于Luce,我们扼腕痛惜的,也正是她未来可能创造的辉煌。
她是一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本有望参加即将到来的东京奥运会,拥有无限可能。
她是一名攀登者,拥有不可思议的精力和动力,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尽管还很年轻,但已是很多人学习的榜样。
她还是一个充满激情和才华的女孩,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一起开始攀登。
▲Luce Douady童年时攀岩。
Luce Douady,法国攀岩运动员,一位才华横溢的攀岩姑娘。2020年6月14日这一天,她的生命却停留在了最美丽的年华,年仅16岁。事故发生时,她正和和朋友们在法国东部城市格勒诺布尔附近攀岩,在跨越两个岩区时,从500英尺高的悬崖坠落身亡。
“Luce Douady是法国登山队一个很有前途的年轻运动员。只有16岁,未来就在她面前。今天,整个联邦都在哀悼。”法国登山联合会在其网站上的一份声明中写道。
Luce的首次职业亮相是在IFSC攀岩世界杯巡回赛上。那一次她获得了第五名,是近年 IFSC 赛事备受瞩目的后起之秀,又在2019年Arco(ITA)比赛中赢得了第一个青少年世界锦标赛冠军。年纪轻轻,就已经获得了许多国家和国际级竞赛头衔。
Luce在15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训练比赛的高级阶段,她所在的钱伯利凯雷德俱乐部表示,他们为失去“一位充满活力、激情和才华的年轻女性”、“一位美丽的姑娘”而感到悲痛。
另一位法国登山者Julia Chanourdie在听到这一噩耗后表示哀悼。她写道:“小Luce,今早我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不幸的消息。”Julia是在参加比赛的时候认识Luce的。“显然,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攀登,尽管她还年轻,但已是人们学习的榜样。这是不公平的。”
去世前不久,Luce正把目光投向了野外攀岩:她刚刚发现一条线路,这将是她的第一个8c+ (5.14c)。
在16岁的年纪里,Luce就已经是朋友们和教练的心中的明星。“作为一个教练,对我来说最难忘的时刻之一,将永远是luce在青年世界锦标赛的抱石决赛上的表现。Luce是比赛里的焦点。但尽管她的水平很高,却很少让自己处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她更愿意以局外人的身份参赛,而不是作为关注的焦点。”Luce的教练说道。
翻看Luce曾经的照片和视频,她的笑容那么明媚。人们遗憾的,不只是她的体育成就,更是如此生动的姑娘的离去。训练场和赛场之外,Luce更是一个杰出的年轻女性,享受生活到极致,光芒四射,能够照亮了她周围的一切,总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很多运动员可能会在单调的训练与对生活的热爱之间失去平衡,但她在攀岩运动中所投入的精力,却并没有影响她成为一个灵魂丰富的女性。
她通过她富有美感的攀登感动了人们,在岩壁上安静优雅地攀登,但在关键时刻却也让人屏住呼吸,“Luce稳住了!”场下的人们欢呼。
但赛场之外,Luce也充满激情和才华,她热爱小提琴和钢琴,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歌和弹吉他的视频,并且曾与哥哥和其他两位年轻音乐家组成了一支乐队。
Luce曾在纸片上草草记下自己的想法,那都她在运动和音乐中获取非凡成绩的片片灵感,“(音乐)表演是一种情感,一种灵魂的表达。它不像爱情那样有意义,但它指引着我们。”
她也曾这样写下——
“当我攀登时,我的头脑是清晰的,没有任何顾虑,时刻保持专注。突然间,光线明亮,呼喊声响起。我被这生命的力量和深度所淹没。”
岩壁上最坚韧的男人
乔·布朗
Joe Brown
国籍:英国
终年:89
1930年9月26日- 2020年4月15日
2020年4月15日,英国传奇登山者乔·布朗在家中去世,享年89岁。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在英国、喜马拉雅山脉和世界其他地区山脉开辟了数百条攀登路线,首登了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在2011年的新年,他被授予CBE勋章(大英帝国司令勋章),以表彰他对攀岩和登山的贡献。
20世纪50年代刚好是喜马拉雅山脉登山运动的黄金时期,当时世界上几乎所有8000米高的山峰都是首登。那些优秀的登山家,现在仍在我们身边的并不多了。2019年,Brown在1955一起首登干城章嘉峰的登山伙伴去世。一年后,Brown也相继离开。
他在上世纪60年代因在电视上攀岩而闻名,闻名到什么程度?由于总是收到全世界各地的慕名来信,当时的邮局经常将他的收信地址简化为:"The Human Fly,UK"。 (The Human Fly是当时美国漫画书中超级英雄的名字。)
当时他的苏格兰攀岩同伴,在他的经典且十分有趣的《One Man’s Mountains》一书中,调侃Brown。“我们颂唱,再次颂唱,他是岩石和冰壁上最为坚韧的男人,他的变现精彩绝伦,他是一位超人,Joe。”
在Brown的攀登时代,很多攀登者都来自英国贵族登山家的后代,但Brown出身贫寒,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Brown生于1930年,是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Brown的父亲在他8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于工作事故的并发症中,大萧条更是重创了这个家庭。
年轻时的Brown喜欢户外活动,他会经常在城市郊区进行露营和徒步旅行,十几岁时就开始在山顶区(Peak District)登山。1951年,他在山顶区攀岩时遇到了唐·威兰斯,并成为了长期的攀登伙伴,一起在英国进行了无数次首登。
Brown作为攀登者,身体强壮,技术可靠,并因为在当时圈子里比较出名,1955年,查尔斯·埃文斯邀请他参加攀登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的探险队,并于1955年5月25日登顶。
▲Joe Brown 在攀登干城章嘉峰。
1967年,他曾对记者说:“当我尝试新事物时,我总是最开心的。”即便在Brown后期生病的期间里,激发他非凡一生的那种超自然的好奇心从未减弱。
纪念他,以攀登之名
鲍勃·戈尔
Bob Gore
国籍:美国
终年:83岁
1937年4月15日-2020年9月17日
“我们走过的许多路是前人没有走过的,但我们会在不断尝试中走出自己的路来。”Bob 曾说。
他不是攀登者,却也一生在攀登,更以自己的方式,为攀登事业做出贡献。2020年9月17日,Bob Gore离开了他一生所爱的家人,和一生奋斗的事业。
说起Bob Gore,不少人也许会感到陌生,但如果你是一个户外人,说起GORE-TEX,你一定感到亲切。他正是GORE-TEX面料之父,是一位化学工程师、发明家,用攀登的精神,书写了在科研领域的传奇,而他的科研成果也为攀登之路带来温暖。
今天,我们也以攀登之名,纪念他。
1937年4月15日,Bob出生在美国盐湖城,是家中长子。Bob的父亲Bill痴迷户外运动和改良装备,Bob在5岁时就已经开始跟随父亲在郊外穿山越岭。Bob参加童子军那年,父亲还为儿子设计了一款轻量化登山包。
Bill是一位化工学家,曾在当时美国化工巨头杜邦公司工作,下班后Bill经常把实验站一些废弃材料拿回家里给年幼的Bob玩耍和学习。年幼时的启蒙,为Bob日后选择进入化工领域,并获得伟大成就做了铺垫。
从记事起,Bob便记得父亲Bill的好奇心强,喜欢动手做实验。Bill的朋友曾说,Bill是绝对的乐观主义,而Bill说,Bob是绝对的怀疑论者。也正是这种怀疑,GORE-TEX面料才会最终诞生,我们才能够受益于他伟大的发明。
当Gore还是大学二年级学生时,有一天晚上,他看到父亲又在研究PTFE,却始终无法解决PTFE从粉末到片材的难题。PTFE是一种化工材料,我们更熟悉它另一个名字“特氟龙”,一种虽然完美,但热塑性很差,却有着巨大功用的材料。
看父亲绞尽脑汁也不得成果,Bob在离开前,忍不住说了一句:“要不把这些片材压到一块吧!”这个提议,让Bill生产出了GORE公司第一个具有自主知识产权:MULTI-TEL。也为GORE公司后来的诸多成就奠定了基础。
拿到博士学位后,Bob正式进入家族企业,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1969年10月的一个晚上,Bob 独自在戈尔公司的实验室里进行PTFE棒的延展试验。但数次试验,也未见成果。即使使用的是新机器,即便小心翼翼,PTFE棒最后也总是会断裂,他感到很沮丧。
PTFE棒如果被做成片状材料,不仅可以进一步降低材料成本,而且这种材料上的上亿个气泡孔隙可以顺利让气体通过,而液态的水却无法通过。它可以被用于许多其他行业和应用,包括航天、计算机、通信电缆和医疗设备中。而对于经常与恶劣自然环境打交道,可能因此陷入危险的攀登者,这种透气却防水的面料,更具有非凡意义。
那天晚上,数次失败让Bob有些气馁,最后他索性赌气地一拉,动作猛烈。终于,奇迹出现了!PTFE棒伸展地同他的胳膊一样长。就这样,最初的GORE-TEX技术便诞生了,Bob发现了一种重量轻但强度高且多孔的材料——聚四氟乙烯,这种面料使得防水、透气的GORE-TEX产品得以诞生,并成为户外装备性能的标准。
戈尔首席执行官杰森·菲尔德(Jason Field)曾在一份声明中表示:“Bob对我们产品质量和性能的热情投入,以及他敏锐的思维和见解,不仅塑造了我们的技术,也塑造了我们的核心价值观。”
户外行业受益于Bob的发明,GORE-TEX也成为户外人都知晓的防水产品。当你在越野穿越中大汗淋漓,当你在长途骑行中遭遇暴雨,当你在高山雨雪中又逢冷风,如果你曾得到GORE-TEX的加持保护,都无不应感谢Bob那一晚在实验室里的执著和坚持。
1976年,Bob接替父亲担任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并于2006年入选国家发明家名人堂。
Bob Gore一生成就无数,我们每一位户外人都应该纪念他,和任何攀登成就无关,但与攀登有关。
记忆中最深处的攀登
哈米什·麦金内斯
Hamish MacInnes
国籍:苏格兰
终年:90岁
1930年7月7日-2020年11月21日
2020年11月22日,苏格兰登山家Hamish MacInnes于睡梦中安详去世,享年90岁。
12月4日,灵车载着MacInnes的灵柩缓缓穿过格伦科村。灵柩上,两只交叉的红色冰镐好似正代替MacInnes,向他一生眷恋的这片高山峡谷做最后的告别。灵车经过村庄时,昔日的朋友聚集在MacInnes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表达他们的敬意。
“不,我并不想因为任何事情被人记住,”他曾在接受《苏格兰报》采访时表示,“我真的宁愿被人遗忘。”
若一个人生命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与高山雪原、明月星辰相伴,身体或灵魂是否还能甘于被困一隅?
六年前,这位对20世纪登山界有着重要影响的登山家,被误诊为痴呆症,在精神病医院被隔离一年多,甚至一度失去了记忆。
在那段被“困住”的时间里,MacInnes说自己“像是正在死去”。夜晚尖叫的病人,自我的迷失,和强加给他的不属于他的“常规”生活,使MacInnes多次试图逃跑,医生认为他会对其他病人造成威胁,经常将他束缚住。
“看到他睡在逼仄的房间和窄小的床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探险”。我特别想对把他关在这里的人说,‘这个曾经站在喜马拉雅山脉众多山峰之巅的人,如今怎能在这里?这真的太奇怪了!’”登山家Michael Palin说到。
MacInnes出生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又经历着二战后欧洲低迷的大时代,却成长为一个拥有无限豪情壮志和热忱的青年。
16岁时,在一次瑞士之旅中,MacInnes登顶了马特洪峰。能力的不断提升使他更有自信,他开始尝试Glencoe地区更难的攀登。1953年5月,他与同伴徒步前往喜马拉雅山脉的珠峰大本营,希望能够成为登上地球最高峰的第一人。他们身无分文、装备简陋、雇不起夏尔巴人,甚至所有装备都只装在帆布背包里。但当他们抵达大本营,得知希拉里已经抢先了他们一步登顶。
与同时期许多在挑战极限过程中丧生的攀登者相比,MacInnes常被形容为“狡猾的狐狸”,他总是能在最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找到其生存之道。
有记者曾问MacInnes,“别人都说你拥有非凡的运气,你觉得有神灵在照顾着你的生命吗?攀登前你会祈祷么?”“不,我不祈祷。”
是因为幸运,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邻居Bill是MacInnes在攀登上的启蒙老师。Bill曾给MacInnes灌输的最重要一课,便是安全攀登的重要性,他一生都没有忘记这一点。MacInnes曾因经常在攀爬难点处打入岩钉,而获得了“MacPiton”的绰号(piton为岩钉,意为岩钉MacInnes)。“他不在乎时不时地在危险地段放置岩钉,他是攀登者,他只是想安全完成线路。忘记攀登风格,只是向上攀登。” Patagonia品牌创始人Yvon Chouinard说。
在攀登上,他善于改进,能够从诸多优秀登山家的言行中汲取灵感。同时他顽强如石,懂得优秀的攀登者,必须要习惯解决问题和承担后果。MacInnes在他的著作《call out》一书中说道:“事故发生在山区,就像发生在其他地方一样。即使伤亡人员犯了过失,事故的经历通常也已经足够惩罚他了。”在山里,一切都是平衡的,MacInnes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一切。
除了个人传奇般的攀登经历,MacInnes 更是技术攀登装备的发明家。1970年他发明的全金属冰镐,对攀冰装备的演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当时可说是开启了人类攀上垂直冰壁的新里程碑。除了冰镐,MacInnes还参与了折叠式合金担架的发明,成为后世在高山搜救运载伤员的利器。
▲Hamish 在1972年使用自己设计的“Terrordactyl”冰镐进行救援。
个人攀登之外,他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了高山救援。高山救援,有时是一场运气游戏,大自然掌握着大部分好牌。在《Call Out》中他说,最令他难忘的回忆是救援行动,那些山峰和事故总是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可见。MacInnes拯救过无数登山者的生命,但他却总是记得那些他来不及救的人。
1965年,MacInnes成立了搜救犬协会(Search and Rescue Dog Association),并与Eric Langmuir一起成立了苏格兰雪崩信息服务机构(Scottish Avalanche Information Service)。1972年撰写完成《国际山地救援手册》,这是关于救援的全球标准手册,现已被翻译成10种语言。
失忆之于MacInnes是残忍的,他是一位值得世人铭记的伟大攀登者,岂能残忍到让他彻底忘记那些曾经在世界各地忘情攀登的珍贵记忆?但实际上,重焕记忆的过程是漫长的,有时甚至是痛苦的。
MacInnes曾出版26本关于登山题材的书,并大量参与了电影和纪录片的创作,担任顾问或替身和特技演员。而这些,都成为后来他在失忆的日子里,“缝合”自己的线。
▲1953年Hamish MacInnes登上珠穆朗玛峰(左),2018年的纪录片《最后的攀登》(右)。
失忆后,他仔细地读了又读他的个人著作和影像,以弄明白一切。“我很好奇,”他说,“我就是想弄清楚。”没有人告诉他需要做这样的练习,只是内心的动力让他永不停歇,不断地想知道更多。
看来,记忆要比他曾经冰镐下的薄冰更脆弱,那么,还有什么东西将永恒而不会消失?当MacInnes盯着影片中“疯狂”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那就是自己,但心中一定有某种情感在暗自涌动,那就是一个攀登者永远不会丢失的本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