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明《长中三餐》

长中三餐

长中,我的母校,全名泰兴县长生中学,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这里读高中,九十年代不幸遭遇撤并。母校虽没了,记忆今犹在。一草一木,滴滴点点,都在记忆深处。最最忘不了,她的一日三餐,那么富有特色。不变的特色!

说到三餐,自然离不开食堂。入学校大门,右侧一排平房,东头三间即为食堂,严格讲叫伙房或厨房,无餐区的。伙房里有个下沉式烧煤的土灶,台面比地面高不了多点。蒸锅、炒锅,都是大铁锅,半人高的甑子,同是大铁锅,边沿向上箍的木桶,直径在一米开外。伙房隔壁是库房和账房。我们每月30斤米,15块钱,都交那儿去。

照习惯讲,午餐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午餐,不复杂,阵势却很大。需要六人抬!两人抬饭,四人抬汤,从伙房抬到教室。饭是铝盒蒸的,码在木筐里,一人一盒,随机拿。那饭盒,老古董似的,黑黢黢,没盖子,麻哩麻巴,卷着狗牙边。吃完了自己洗,洗过了扔进木筐,再由值日生送回去。伙房后面有口井,井旁一座水塔。伙房前有个水泥池,池边一个水龙头,滴滴哒哒的。这儿是主要水源,可若想接点清水,那得挤破头皮。其实,教学楼后面,还有口井的,却不知何故,极少有人去用。也许从了“宁向南一丈,不向北一寸”的习惯,我们多数人往往跑到门外大河里洗去,偏有少数懒人为图省事,却把饭盒放脏兮兮的池水中荡荡,或干脆拿剩汤冲冲。因此,常吃到菜绿色的盒饭,也就不足为奇了。后来,学校给每人配了新饭盒,编上号,又在宿舍楼前打了井,这才放心吃上“白米饭”。

汤,是菜汤,小青菜、老青菜、包菜、卷心菜、黄芽菜,季节不同,品种不一样。冬季的时候,汤里加粉丝,正宗山芋粉丝,本是好个东西,却泡胀得粗粗的,竟呈墨绿色,像极了肥硕的蚯蚓,实不招人待见,以致于多年以后,我看到粉丝仍怕。相反,对于不分时节光顾菜汤的常客,青虫、小蚯蚓、蜗牛、鼻涕虫之辈,倒是不十分的排斥。无公害蔬菜汤,它们喝得,我们也喝得!

连续几天汤泡饭,眼巴巴地盼加餐。半脸盆子红烧肉,老远能闻到香。大脸盆放地上,小饭盆围四周,生活委员负责分肉。他总是不偏不倚,公正执勺。大的搭小的,瘦的搭肥的,汤汁儿均沾。不均沾不行呵,几十双眼睛盯着呢!

相对于午餐,早晚饭简单。从新生入学,到毕业离校,早晚都是粥。稠稠的米粥,比家里喝的粯子粥强。粥是甑子煮的,打在木桶里,类似于足疗店的桶,故常能喝出杉木的味道。

早餐时光,校外一对老弟兄,进来卖油条,风雨无阻。那油条,略比筷子长,黄灿灿的,扑鼻香。肯定没用地沟油!争先恐后买,迟了买不到。一毛钱一根,通常买一根。口袋里没钱哪!

晚上,每人一个馒头,老酵发面,二两,我们叫“卷子”,甜咪咪的,韧劲十足。该是加了糖精水的,但未添膨松剂,那时候不兴这玩意儿。

学校里没餐厅,吃饭的时候,也没人肯坐教室。操场边、树阴下、阳光里,坐着、站着、倚着,吃饭、看球、听广播,悉听尊便,自成风景。午间的长篇小说连播,《夜幕下的哈尔滨》,《穆斯林的葬礼》,可谓最好的佐餐,比吃什么都有味儿。

一日三餐过后,顺便说说夜宵吧。晚自习九点半结束,教室里十点钟熄灯。如果不吃点夜宵,枵肠辘辘,睡不着觉,也无力挑灯。夜宵,无非家里带的脆烧饼、馒头干之类,打个尖。那时候的人,没有市场意识,想不到做生意,不像现在,有学校的地方就有大排档,有学生的地方就有烧烤摊。当然,那时阵的我们,也不像现在的孩子有钱。记不清哪年起,一老师家属,我们的师母,成了学校里“吃螃蟹”的那位,在她家煮面条卖夜宵。一斤挂面分四份,一份一份地下,用钢筋锅,烧煤油炉。面煮熟了,抓把青菜进去,汆一下,白的面和绿的菜,捞上来,装碗,舀一勺浇头,葱姜蒜末椒酱蛋熬成。味美绝伦!三毛钱。刺溜扒拉下去,尽管意犹未尽,起身重返教室,坐到罩子灯下,埋进书本里去。因有同学晚睡,也有同学早起,教室总是彻夜通明。曾经的我们,惜阴如金苦作乐呀!

时光荏苒,弹指间,三十年即逝。真的好想,好想回到母校,去尝尝当年的味道。然而,回不去母校,更回不去从前的了,即便时空能够穿越,亦当找不回记忆中的味。记忆的滋味,谁能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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