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森《致爸爸的一封信》
致爸爸的一封信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爸爸。
你很爱我、体贴、大方。
但这么多年你对我恪尽严厉,以致我对你的第一感仍然是怕,然后才是喜欢。
并且我也很爱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而且我一直都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难过,如此艰涩的字眼在我的喉咙里滚动如同香烟烫伤般灼烧炽痛。
从出生到初一,我从来都没说过“不”。顺理成章,我从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我活在取悦病中,这是相当痛苦的一件事,因为别人才是自己世界的中心。渐渐地会模糊伪善跟善良的界限,慢慢地自我怀疑。我知道自己心里有问题,因为我实在是太情绪化,小时候妈妈问我问什么要板起一张脸,但其实我并非板起一张脸,而是我本来就没有表情,小时候奶奶问我你为什么不像别人一样活泼,我认为我总要有理由才能开心,似乎傻笑才是最令人满意的答案,没错,我挂上笑,所有人都开心,皆大欢喜, 就这么磨蹭掉了自己的意识——我的任务就是让所有人都开心。来自心底的声音终于喑哑的暗沉掉了。我的眼里从此只有别人,没有自己。甚至跟别人交朋友都会觉得麻烦别人,觉得别人在自己上花时间是浪费时间,是亵渎生命。高中同学说,我长着一张哭脸,我不知道是自己画上去的还是,我本来就如此。我只知道这张哭脸——没人喜欢,人们避讳这种沾霉气的东西。我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我好自卑,我觉得自己好丑陋,不敢上街,触到门把全身都会发抖,我曾经一度厌世因为我发觉她竟是如此的不完美。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好像所有的错都出在我,我觉得自己是你们的负担,我学习跟别的老师的孩子没法比,习惯更是差,老是掉东西,房间乱成一团。我永远记不起一件具体事物的来龙去脉,就像选择性失忆一样,等到幻想自动跳出来填充,会把幻想当成记忆,永远不能找到我丢失的东西。为什么记忆都是断章的呢,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呢,明明我从小到大的愿望都是,像别人一样。我总是觉得自己如此突兀像个怪胎,只是想跟别人一样啊,为什么又如此困难,越来越偏离轨道直到失控。妈妈说,为什么你的声音不像我。她可以唱高音而我的声音很小甚至上课回答问题老师都听不到,因为我的声带从未被打开过,因为我从未大声讲过话,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这么做是不礼貌的,你们教导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要注视别人的眼睛,我高中同桌觉得我有点特别后来她发现我跟别人说话从来都不眨眼,一秒都未曾眨过,这听起来好奇怪,可这竟然是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在叛逆的初中曾与爸爸你绞嘴,你说我吼你。我爱你们爱到骨髓,我从此缄默,我接受所有的一切,顺从你们所有的要求与建议,就像别人夸耀的那样,我真乖。 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一点都不乖。 我想要尖叫,喉咙却早已嘶哑。我想浪迹天涯,腿却无法离开家。我想疯跑,像任何一个神经病一样为了一个笑话傻兮兮的笑,以前我看过一个电影,在一个精神病院里有一个女孩子,她的父母要送走她捡回来的猫,于是她拿着汽油点燃了猫跟她自己——我羡慕她有如此勇气,来捍卫自己喜爱的东西,尽管她的做法疯狂又不可理喻。
所有曾经想要的随心所欲终于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了现在的无能为力。 你的所有言行,所有所作所为,都是以爱我为出发点。
你不准我一个人去外地,因为你知道独身危险。与我同龄的女孩却一个人跑向了四川大地。你为我填报好志愿的学校与专业,四处打听。我生疏的连学校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提那杂七杂八的专业,你尊重我的志向选择英语,你希望我做医生或老师,因为你深谙在如今动荡又黑暗的社会,安宁和稳定有多来之不易。只可惜从未感受过激烈排挤与挑战的我又怎会懂得安宁的可贵,从未远行的我又怎可知静守的乐趣,我知道他们是幸福,只是这些隔了人生历练的隔阂的幸福,衔在嘴里,却感觉不到甜味。
你用你所掌握的人生经验为我的未来规划蓝图、添砖加瓦,仿佛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缝制完美的嫁衣。在这里,我不会迷路,风平浪静,一切美丽而有诗意,未来一步步按照你的预想发展,仿佛我的未来就可以计日程功,一切看起来多么轻巧,多么垂手可得。
但是,这是你要的未来,却不是我的。 曾经如果我许愿,我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别人,便成任何一个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19年,竟然从未做自己,这样我觉得自己好失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差劲。
爸爸,我好想真正的只做我自己,这条路,让我自己走吧。我知道我稚嫩的想法令人发笑,不着边际又不讲实际,但是若不翱翔于天空,又怎知蓝天的美丽?老爸,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理解与支持,我会在你的指引下前行,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做一个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