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影像·青岛·一张镶着金边的脏抹布

2015年7月,山东省青岛市。

走进芝罘路的小餐馆时,家人问卫生间在哪儿。老板说店里没有,附近也没有公共卫生间,只有到后面的居民楼里,而且在二楼。

问清了路,我陪着家人绕了几个弯儿,踏入一栋回字形的四层老房子,找到堆满杂物的楼梯,爬到二楼。

这是典型的公房,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抗风保温的内走廊是北方建筑格局,一户一间,估摸着有三十来个平方。里间卧室,外间厨房,没有独立卫生间。

看着这破旧的模样,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

妻女去卫生间后回来向我吐舌头,说好可怕。

芝罘路在青岛市的老城区的正中心,距离著名的劈柴院夜市约三四百米,到栈桥也只有一里多地。离它更近的是圣弥厄尔天主教堂,只要拐两个弯儿。

教堂前有一大堆穿着白婚纱和西服领带的拍婚纱照新人,周边洁净宽敞,从那儿走入这条陈旧脏乱的街道,已经觉得落差很大,再踏入这城市贫民窟,令我颇感惊异。

贫民窟里还住着不少人呢。

从泳衣满眼的海滨沙滩,到白色红砖的德式洋楼,到高大雄伟的哥特式教堂,到普通城市的住宅店铺,到贫民窟,只有不到一千米。

我想起多年前听说的评价:青岛,是镶着金边的脏抹布。

在餐馆喝下一升啤酒后,我说去一趟卫生间,就独自进了小巷,再爬上那二楼。

天色已暗,刚才在外面晾晒的衣服大多已收了。远处一个光膀子的壮男子钻到某扇门里,一位穿着无袖轻薄睡衣的胖老太太晃动着胸脯从我身边施施然走过。

到了卫生间,我才理解为何家人说这里可怕。不仅是肮脏和气味逼人,这里只有一个小间,一扇破木门挡着一个蹲坑,不分男女,甚至没有门插,木门也只有下面一半,在外就能看见里面是否有人,是男是女。以我的身高腿长,朝外就有露出下身的危险。这地方灯光还挺强的。

我飞快地解决了需求,赶紧逃出来。回去的路上扭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了卫生间外,也不进去,靠着铁栏杆玩手机。他不嫌味道大么?

猛然间我想起,这里为何似曾相识。

那是我的出生地,辽宁抚顺,我大舅家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在我淡漠的印象中就是这个模样,也是这种公共卫生间,每天早上都要排队。辽宁的冬天,想想是什么样子?

我不能肯定自己的回忆是否准确。四五岁左右回老家,仅留下了几个记忆片段,男性的孩童记忆都不太好。大舅家狭小的住房和公共卫生间,是记忆片段中最糟的之一。

以后也没见过这种公房。没想到,它们仍然存在,还住着不少人。我相信,在这座城市中仍有很多这种贫民窟。

我当然会感到惊诧,儿时的记忆大约在1970年,眼前的青岛是2015年。45年过去了,居然,还有,而且在城市的中心。

一座经济排名如此之高的城市,一座国家级的计划单列市,一座旅游经济如此发达的城市,一座曾获得全国宜居指数第一名的城市,它的发展为何难以惠及普通百姓?是谁在这里宜居?

我没有资格问拷问青岛。

对青岛的评语是青岛人自己给的,其中包含的情绪不言而喻。想起近日的新闻,全国所有贫困县都已摘帽。我想知道,城市的贫民有谁关心?

写到这里,上网搜到一则新闻。总要相信,未来会好吧?

今日凌晨梦醒,那时还记得梦的情节,就想给母亲发个信息,犹豫后还是接着睡了。再醒来,前一个梦已模糊。只记得在梦里,大舅对我很好,特别关切。

大舅已去世了很多年,他这辈子遭遇挺惨的,走得也很痛苦。我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不知为何……

今天考虑写《寻味中国》的哪个城市,翻图库到了青岛,看到这几张照片,想起了凌晨的梦。

本篇情绪沉重了些,见谅。

原创图文,感谢您的关注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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