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方天画戟|剧本(3)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获奖者。著有《管得着吗你》《红月亮》《武王伐纣》《深水爆破》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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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军营吕布营帐·夜·内
吕布挺身跪坐,叨咕:一派胡言!捕风捉影!
张辽伏拜:兄长——
吕布低喝:住口!(瞪伏拜着瞪张辽)为我松绑!
张辽兴奋疾起,抑制着说话的冲动,蹲到吕布背身,小心解绳。
吕布:新娘有假,娶来便知,他怎敢如此欺瞒?
张辽不语。
吕布:说呀!(扭头想看,看不到)
张辽:兄长令弟住口。
吕布哑然失笑:那你因何又敢开口?
张辽:兄长令弟说呀,才敢开口。
吕布哈哈笑:你倒老实。
张辽:这世间,老实人越来越少了。
吕布:或许,你言之有理。可我还是不信,就如刚刚所问——新娘有假,娶来便知,他怎敢如此欺瞒?
张辽:弟不知。亦不敢妄揣。不是没娶来么。
吕布忽然一凛,刚刚有点儿松动的手,倏地抓住绳索和正解着的张辽的手。
张辽紧张、凝住,惴惴看吕布背身。
吕布:时过境迁、死无对证,休要再提!
张辽:是。
吕布:自今以后,凡遇战,攻守进退,皆唯我义父马首是瞻!
张辽迟疑一下,不情愿地:是。
洛阳董卓幕府主厅·夜·内
李儒卷起虢蒙送来的竹简,对怔怔看着他的董卓娓娓道来:早年,在下曾在并州谋事两载有余,与吕布之父吕良,小有私交。其人憨直木讷,偏信丁原。而丁原素怀野心,刚愎自用,貌似磊落,实则小人,早觊觎吕良之子吕布神勇……
董卓:吕布年齿几何?你怎能早年即知其神勇?
李儒:吕布今时应尚未届而立之年,少年即成名,河套上下,被传为戟神——
董卓恍悟地:戟神竟是他呀!老夫早有所闻!按文优所言,老夫闻其名时,他才二七之年啊!
李儒:正是!彼时,并州虽拥兵众,但断无今日之势、之勇。在下揣度,今时之并州军,更当效吕布而成。倘能设法收伏吕布,再杀得丁原,则不仅得世之良将,更或可得并州军之精锐!至时,明公如虎添翼,天下唾手可得!
董卓:唇舌轻巧!那吕布,焉是轻易可收服的?
李儒:自然不易。也未必很难。只要明公与丁原周旋旬月,容在下访探一番,或可查得一丝机巧。(附耳密语)
董卓听得兴奋,又皱眉,嘘声:可有把握?
李儒:毫无把握,但足可一试!即便不能查实,只须说动吕布即可。
董卓:那样,就恐他不信。
李儒:信与不信,皆在他!若要扎实,明公还需舍得二物。
董卓:二物?哪二物?
李儒:赤兔宝马。还有——华雄。
董卓皱眉:赤兔马容易。自得来,任谁也驯不服,全然无用。可华雄——
李儒:华雄今日与吕布交手,明公亲眼所见,实不堪一击!
董卓:那也——
李儒抢话:华雄本为匪盗,明公将其收服后,仍暗使其扮作匪盗,劫掠以充饷用……
董卓恶狠狠瞪他。
李儒颔首:此一节,在下早已参知,然再无旁人知。在下明白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董卓沉闷长吁:继续——
李儒:在下亦知,明公爱马,听那华雄言道,有赤兔神驹,便欲取之。此爱马人之常情也。量那华雄,未曾明禀神驹如何得来。
董卓:这倒还真是。唉,那是我没有深问吗。
李儒:华雄赚马,在下无意品评,只是因马得罪吕布,大大不智。若明公舍得宝马,并将那华雄绑了,与吕布出气——
董卓:我予他重金美女、珠宝细软,替代华雄可否?
李儒摇头:在下闻,那吕布为一诺,散尽家财,舍弃祖孙数辈悉心经营之基业,投靠丁原;更为救发妻,甘愿舍赤兔马,不惜英名受损而放纵华雄。妄揣,财帛美人,或未可打动。
董卓:可是……华雄……文优可知,华雄,对老夫,十分忠诚啊!
李儒:那便更应为明公大业,不惜舍命!
董卓:好好好!就算……就算该当如此,可华雄……战败后一直不见踪影,不知死活啊!
李儒:必定活着。若被并州军斩杀,我方当早已知晓。
董卓凛然。
门外兵士出现在虚掩的门前:禀主公,华雄将军回来了。
董卓惊喜:回来啦!快!
李儒伏拜:明公——
董卓凝住:哦——(踌躇地眨眨眼,对兵士)请来。
华雄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入,跪爬向董卓,哭腔:主公!主公啊——
董卓挂着阴笑看李儒,李儒轻轻冲他点头。
董卓转向华雄,闪过一丝不忍,随即满脸杀气。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日·内
一个月后。
丁原私密独处,鬼祟详阅写满字的丝卷。
(OS)董卓:公远见卓识,卓深为感佩,愿从钧命,里应外合,成就大事。期君速来洛阳面议,以谋详要……
【回溯】洛阳董卓幕府主厅·日·内
李儒李肃簇拥着董卓。
李儒:如此,他必主张去他营内商议,而不来洛阳,明公即以朝务繁忙为由,命在下前去。李肃将军随行,可托拜谒同乡之名,私见吕布,在下与李肃将军皆怀冒死之决,再擢六七精悍敢死之士随同,则可行事矣!
董卓:只怕会有差池。
李儒纳拜:明公尽可放心,只须备好赤兔马与华雄,若在下带不回吕布,自裁以谢!
李肃跟着纳拜:自裁以谢!
董卓想客气一下,没舍得,欲言又止,干笑两声。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日·内
李儒向丁原行大礼。
丁原不满地:董卓老儿,是不敢来呢,还是不想……
李儒打断:颖公朝务繁忙,特嘱在下知会明公——若行大事,朝中不可不顾。
丁原思磨。
李儒保持立身伏拜姿态,偷瞥丁原,垂眼、低声:在下只管传话——颖公之言,报予明公。明公之意,回禀颖公。
丁原冷笑:哦?如是,可否以为,此番,本座怎样提议,他董卓就怎样听从?
李儒:这个,颖公未曾直告。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外·日·外
李儒带来的便装随从,悄无声息擒杀帐外守卫的并州军士,躲过巡游队伍视线,拖去帐后,接应者拿大布蒙上尸体,隔着大布匆忙解脱死者外服,同伴掩护、警惕观察。
(OS)丁原:未曾直告?
(OS)李儒:正是。
(OS)丁原:好个未曾直告!来人——
刚刚“接替”到帐门口、还未及换装的李儒随行人答:在!
(OS)丁原:呼奉先来!
李儒随行:是!(故意加重脚步声,渐渐变轻)
帐内·日·内
李儒:明公且住!
丁原凛然:如何?
李儒:莫非,(鬼祟地左顾右盼)此事,明公已与下属通达?
丁原:未曾。
李儒:那唤人来,是为——
丁原:奉先乃吾义子,不妨!
李儒:大事谋定前,在下以为,知者越少越妥当。
丁原想了想,阴沉点头,高声冲帐外:追回来,勿唤奉先!
外面含混传来一声“是”,紧跟着是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并州军营吕布营帐·日·外
吕布热情迎入便装的李肃:经年不见,兄长风采不减!
李肃:奉先面前,世间再无第二人敢当风采二字。
吕布哈哈大笑:兄长缪赞了!今日之吕布,早不是当年戟神啦,草莽战将而已。
李肃:可见建阳公不舍得赞誉,竟至以奉先之神武英雄,而竟如此自暴自弃。
吕布似受触动,不快地:兄长言重啦。(振作、回复兴奋)请!远道而来,当痛饮相庆!
李肃:好!(落座)
吕布斟酒:兄长如何在董卓军中?
李肃:这个……一言难尽!
吕布举樽相敬:那就慢慢道来。反正,已旬月无战事,我料今朝也是逍遥日。请!
李肃: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吕布:正事儿?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日·内
李儒:明公之意,率军围困都城,我主在内逼禅、镇服诸臣,使新君即封明公为镇国公、大司马,见印绶后携兵入城,再使新君对我主另行封赏,而后,共享天下?
丁原:正是。
李儒:恕在下直言——明公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丁原变色:何意?
李儒竖食指,私密地:明公勿恼。且待在下呈上一物。(不由分说,行着礼倒退着出帐)明公稍安勿躁。
丁原追过来:何故鬼鬼祟祟!
李儒退出。丁原追到帐门口,被两柄利刃顶住。
(OS)李儒:只要喊出半声,登时血溅五步!我等皆死士,莫非阁下也肯拼命不成?
丁原胆怯后退,嘘声:意欲何为?
李儒进帐,帐帘被从外面封死。
李儒凑近丁原,阴森森地:阁下放心,我等并无他意,只想请尊驾入洛阳城见我主而已。所议事大,还是主家当面才好。我主畏惧阁下所部勇武,不敢前来。
丁原冷哼:你们以为,能全身而退吗?
李儒:适才已禀,我等皆死士。当真无功生还,恐也不得保全性命。故恳请阁下格外垂顾。
丁原指顶住自己的利刃:这叫做请?
李儒:哦,是在下疏忽了,恕罪。(一揖到地,随即拍两下巴掌)
帐外又冲入两个换了并州军服色的随行,不由分说将被利刃顶着的丁原五花大绑。
丁原刚张嘴要喊,就被塞了东西在口中,同时被绳套死死勒住喉咙,顿时僵硬、翻白眼。
顶着胸口的利刃撤去。丁原被绳套拉拽得仰倒,徒劳挣扎,满眼恐惧。
李儒俯近嘘声:稍安勿躁。不必惊恐。起行之前,在下有若干疑问,须阁下解答。
丁原稍缓过劲儿来,连连点头,使劲看嘴,示意嘴被堵着无法解答。
李儒:不妨。我问,对就点头,不对摇头即可。
丁原呜呜挣扎,满眼愤懑。
吕布营帐·日·外
吕布惊讶地:投来?
李肃:我倒想让奉先去投董帅颖公,只怕奉先不肯。
吕布:自然不肯。
李肃:所以——颖公得知我与奉先同乡、昔日交谊,死命我前来游说,明告,若带不得奉先去投,自己也就别再回去了。
吕布:董卓老贼,真真可恶!
李肃:可恶不可恶,愚兄无可指摘,毕竟颖公待我不薄。愚兄自知无法劝得奉先投去,只好反正过来,求在并州军谋生。只是可怜一家老小——
吕布:兄长家人,莫非随军?
李肃:并未随军,可所居之处,颖公是知道的,且不巧偏在西凉军辖域之内。颖公虽宽厚,也断然难容悖逆。贤弟家业繁荣,愚兄却是既无田垄,也不会务农,只会耍刀枪拼命,一家老小,全凭饷银赏赐过活……
吕布:兄长吾再多言!
李肃骇然。
吕布思磨一下,对李肃:兄长放心,请即刻随我去见义父,求其容纳。只待义父首肯,我即亲随兄长还乡,先自安置家小,妥当后再回来效力。
李肃:如此,愚兄感念不尽!
吕布斟酒,举樽:饮罢此樽便去!
主帅寝帐·日·内
李儒阴森森对丁原:塞外携来胡女,谎称亲生,因命相之由,自幼外养,一时哄住吕良,将该女下嫁吕布;又借口政务繁杂,托吕良送亲;暗中买通胡匪,半路劫杀,既灭口,又使吕布失亲成孤,且怀罪疚,甘愿认亲尽忠,仗其神勇,以利大争……都没错吧?
丁原泪流满面,连连点头,呜呜地似在啜泣。
李儒虚点他:好个阴损毒辣地义弟、义父!这义字,让你腌臜得,后人怎生再用!
董卓幕府庭院·日·外
套了长长铁链的粗重缰绳栓在合抱粗地大树上,被拴住的赤兔马,喷着响鼻,焦躁打转,四下一大片被踢倒呕血、痛苦嚅动的精壮兵士。
董卓躲在三层兵士后面,战战兢兢看着。
兵士:主公,此马太烈,无法驯服,打杀了罢。
董卓:胡言!与本座好生看护着,自然有人驯它!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日·内
李肃和所有随行武士,全部四下倒地,其状可比董卓幕府被赤兔马致伤的兵士。
吕布拔剑怒对持匕首抵住被捆绑堵嘴的丁原要害的李儒,阴森森地:放开我义父,不然……(恶狠狠环视四下)
李儒:放开可以。奉先将军想要杀我等,也无妨。只求容在下禀明旧事,之后,自然放开丁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吕布柔声对丁原:义父勿惊,儿在此,必保义父平安!(凛然挺剑指向李儒,厉喝)说!
董卓幕府庭院·日·外
重锁镣铐、肮脏不堪对华雄,被拖来,沙哑祈求地:主公——
董卓指圈外盘桓地赤兔马:今日放开你,若降得此马,便饶你一死!
华雄惊恐惨呼:主公饶命!主公饶命啊!
董卓:去镣铐!
华雄:不不!恳求主公,看在华雄一向出生入死的份儿上,还是把我关回去吧。(连连叩头)
董卓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冷漠虚点华雄:熊样儿!(吩咐左右)他自己要的,拖回去!
赤兔马似感觉到华雄到存在,骇人地嘶吼起来,发力往这边来。
华雄喊着“谢主公”被拖远。
赤兔马更狂躁,大力拽得缰绳绷断、铁链吃进树身,大树摇晃,落叶如雨。所有人惊呼倒退。
并州军营主帅寝帐·日·内
李肃等人已爬起,矗立四下,怔怔看瞠目结舌的吕布。
吕布含泪瞪着满眼愧疚祈求的丁原,缓缓逼近,颤抖着手指李儒,哽咽地:他所言,不虚?
丁原点头、落泪。
吕布猛进,一把扯出丁原堵嘴物,哭腔嘶吼:我要你亲口说!
丁原捯气:不……不虚……奉先——你听我——
李儒匕首猛刺入丁原心窝,鲜血喷溅,迷住吕布双眼。
吕布:混账!(一掌把李儒掀出老远,抱住伤口和口鼻不住涌血、瞪眼抽搐的丁原)为何?至于吗!想要我助你,开口便是,奈何戕害我父?!(泪奔)
丁原垂死抽搐、颤抖着抬手,指自己,嘴张了好几下,却没发出声,只冒出淡淡血泡。
倏而,他神情僵住,翻白闭眼,手软软垂下,歪头断气。
吕布无可名状,死死抱着丁原尸体,压抑嚎啕、浑身颤抖。
丁原尸体被他搂得发出沉闷连连的骨折声,嘴里涌出黑紫血块,身体变形。
洛阳城外·日·外
曾经并州军与西凉军对阵的战场。
西凉军背对洛阳城,列出迎候阵容,董卓朝服居前列车驾上(不是战车),殷殷打望。
并州军没有旗帜大纛,长长队伍戴着孝,缓缓走来。
吕布驱马在前,从兵二人扛着方天画戟在侧。
张辽往来调配、整肃队伍。
李儒李肃等董卓方面的人,虔诚护佑丁原棺椁在吕布近旁。
(OS)李儒:丁公既亡,并州众军无首。将军或取而代之,或暂且屈尊至我主麾下,以图将来。我主仰慕将军日久,如禾苗之盼甘露。行前有言,令在下务禀将军——若肯屈尊相携,必以国士之礼相待,协力同心,安定天下,创不世之功。若不肯垂顾,则恭送将军还乡,奏明天子,封邑伍樘及至河套千里之地,永享富足逍遥……
吕布不由望向西北方向,眼前浮现伍樘镇模样。
赤兔马挣翻拉扯的十多名兵士,嘶叫着奋力往西凉军阵外冲。
董卓挥剑砍断束缚。
赤兔马撒欢奔向吕布,神骏飘逸,瞳仁中锁定吕布,充满期待地嘶鸣。
吕布惊喜望定赤兔马,策马迎去,近前飞身离鞍,凌空拧身,稳稳坐上赤兔马背。
赤兔马扬蹄咆哮,吕布勒马把稳,昂首泪奔。
并州军驻步观望,充满仰慕。西凉军个个看得瞠目结舌。
赤兔马撒欢地载着吕布奔跑盘桓,吕布原坐骑殷殷相随,背上无人,仍追不上赤兔马。
(叠画)
马儿平静下来,吕布单人二马,缓缓踱向西凉军阵营,望定董卓。
董卓笨拙下车,笑得合不拢嘴,蹒跚走向吕布。
彼此的瞳仁中,映着对方模样。
(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