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左宗棠:大清第一炒作高手
网络时代炒作无处不在,然其实,古人也很重视炒作。唐代的杜甫就是一个炒作高手,他一生给李白写诗数十首,显示自己与名人不一般的关系,李白回给他一首打油诗。到晚清,文人士大夫更是崇尚清谈,好论时事、兵事、外事,以显示自己的高明,炒作之风盛极一时。但这些手法在一个人眼里却只是小儿科,他就是左宗棠,如果要评大清第一炒作高手的话,非左宗棠莫属。
左宗棠这个人,无疑是大名人,然而,细细梳理,却只能得出一个令人惊诧的结论:左公之暴得大名,得益于他善于炒作。
任何时候,一个人要想早出名,最好的办法是有故事。左公是个有故事的人。
早在学生时期,左公就“好大言,每成一艺,辄先自诧”。左先生每写完一篇文章,都要先自己惊诧一番:怎么写得这么好啊!难道真的是我写的吗?其场景颇令人哑然。
联系到后来左宗棠到军机处上班,读到李鸿章的奏折时,“每展阅一页,每因海防之事而递及西陲之事,自誉措施妙不容口,几忘其为议此折者,甚至拍案大笑,声震旁室。明日复阅一叶,则复如此……凡议半月,而全疏尚未阅毕”。读一页即故意拍案大笑,半个月都没读完。此情形和学生时代如出一辙。
成年后,左宗棠更是深谙这个道理:编故事。
第一个故事,道光十年(1830年),江苏布政使贺长龄丁忧回湘,年仅18岁的名不见经传的农村知识青年左宗棠拜访他,即为其才气所惊,“以国士相待”,与他盘旋多日,谈诗论文,还亲自在书架前爬上爬下,挑选自己的藏书借给他看。
此事载于《左文襄公年谱》,问题是二人见面的事,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呢?无他,左公自己创作或传播出来的。
贺长龄是晚清大学者,对于同乡才俊兴之所至誉为“国士”乃极平常,再加上贺长龄之弟贺熙龄是左宗棠在城南书院的老师,他非常喜爱左宗棠,称其“卓然能自立,叩其学则确然有所得”,仅此而已。
第二个故事,道光十七年(1837年),回家省亲的两江总督陶澍见到二十多岁的举人左宗棠,“一见目为奇才”,“竟夕倾谈,相与订交而别”。不久又和他订下了儿女亲家。
这个故事较之前一个更是“别有用心”。陶澍爱才,左宗棠得知陶大人回乡必然经过醴陵,故而事先写下一副对联:“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上联“印心石”隐含了陶澍一个引以为荣的故事,看到此联,陶澍自然心花怒放,引为知音;下联更赤裸裸地拍了陶大人一记舒服的马屁。总之,一副对联轻轻击中了一个传统士大夫官僚内心柔柔的软肋,竟然不顾年龄和辈分悬殊,与之结为亲家,这本身也有留故事的意图在。
第三个故事,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云贵总督林则徐回家途中,也因为闻听左的大名,特意邀左到湘江边一叙。林则徐“一见倾倒,诧为绝世奇才,宴谈达曙乃别”。
这个故事不明内情者更是津津乐道,林则徐啊,这个名字读过小学的无不知道,在我们的教科书里可谓闻人。其实,林则徐见左宗棠,并非“闻听”其大名,而是缘于陶澍。陶林二人关系不浅,左又是陶的亲家,陶在信中早已向林大人介绍过许多故事。左公拜见林大人,也是因为陶亲家的授意。林大人乐得给陶公一个面子,自然不惜美言。
那么,三个故事都聚焦在左宗棠的“奇才”上,此时的左公到底露出过什么奇才来,我们谁都不知道。凭常识判断,无非是左宗棠的口才。至于诗文之才,左公不如李鸿章,至今不见左公留下有名诗文。至于其他才能凭初识一面是难以判断的。
为了抬高故事中的人物,左宗棠也毫不吝惜对他见过的名人的抬举,如林则徐在左宗棠心目中被视为“天人”。
更关键的是,这些故事一般限于二人交往之间,外人之所以得知,无非是当事人的对外传播。于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正都变成了故事。
因此,《清史稿》说得非常直白:“(左公)喜为壮语惊众,名在公卿间。尝以诸葛亮自比,人目其狂也。胡林翼亟称之,谓横览九州,更无才出其右者。”
狂人历史上很多,左公无疑算是一个佼佼者。他自称“今亮”,本身就深谙炒作学的一个原理,要想让人记住,就得给自己一个标签。就好像今天有人自我标榜为“大师”一样。简单,好记,惊世!
至于胡林翼称赞左宗棠,更是平常不过。因为胡林翼是陶澍的女婿,再加上胡公很会做人。
还有一个经典段子,说的是长沙发生劣幕事件,左宗棠被人告发,受到追查,有个叫潘祖荫的向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说:“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更是将左公抬到天上。
潘祖荫只是一个詹事,他的一道奏折果真如此管用吗?非也非也,左宗棠之所以被赦,完全得益于曾国藩、胡林翼、郭嵩焘等人的保救。而潘祖荫的这句话或许是真的,也是为了保左宗棠而夸大,且未载于《清史稿》,倒是在民间广为流传,湖南人难道不尴尬吗?这将那么多湖南人置于何地?其所以流布者,无非是左公有意炒作。这与左公“喜为壮语惊人”的秉性极为相得。因此,左宗棠后来完全抹杀曾国藩的救命之恩,即令时人感觉不公,为之抱不平。
左公擅长炒作,其手法其实很容易被一眼看穿。什么湖南巡抚张亮基派人三顾茅庐;什么“制军于军谋一切,专委之我;又各州县公事票启,皆我一手批答”等话语,都出乎左公书信。好在几任湖南巡抚都还大度,否则这些话将一介地方大员置于何地?这不明摆着是举报巡抚尸位素餐吗?
左宗棠有才有谋不假,但他为人识人其实大有问题。他攀附贺长龄、陶澍、林则徐等人,固然能依托他们之大名成就自己的名气,但这些人对他事业并无什么帮助。相反,他瞧不起的“才具稍欠开展”的曾侍郎,才是他真正的伯乐、恩主。
曾国藩对此看得很清楚,晚年的他曾对幕僚赵烈文说:“左季高喜出格恭维。凡人能屈体已甚者,多蒙不次之赏。此中素叵测而又善受人欺如此。”一语道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