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水浒2| 流民社会也要讲基本法

昨天开始写读水浒，以流民社会视角来看整本类似纪实的小说。有个问题我觉得首先要搞清楚，流民社会是有规则的，彻底没有规则的是动物世界，不是流民世界。

而且，古代驭民法术够，技术不够，因此在编户齐民的社会里有许许多多的缝隙，在这些缝隙里能生长出一些东西，晁保正、柴大官人都是这些缝隙里生长的非官非小民的存在，有机体能生长到那个地步，就说明有规则。

我总结了一下流民社会的规则，大致有这样几条：

第一，你要证明你有杀人的能力。

什么是江湖好汉？江湖好汉就是能杀人，敢杀人，杀人能力和杀人记录，是江湖好汉的勋章。

就算鲁达也不能免俗，在大相国寺，慑服那群泼皮时，智深道：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帐前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

其实从打死郑屠夫开始到这里，路上也就杀了个崔道成，如果当兵的时候战场杀人，显然不能算“杀的人多因此出家”。

在鲁达跟杨志初次见面时，一通姓名，先拿杀过的人说事。

那和尚道：你不是在东京卖刀杀了破落户牛二的？杨志道：不敢问师兄是谁，缘何知道洒家卖刀？

和尚道：洒家不是别人，俺是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帐前军官鲁提辖便是，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却去五台山为僧....

有意思吧，之后你注意观察，打死什么人，就是江湖好汉的名片。

武松呢，则是打虎，到那报号，都是打虎英雄武松。

好汉们初见，往往也不废话直接开打，奈何不了对方的时候，停下来通个姓名，如果一方被打死了呢？被打死也就被打死了.....

这是江湖的第一个规则：你有能力打死人才能得到尊敬。这跟西方江湖是一样的，教父刚出道的时候，跟克莱门扎和泰西修一起混社会，是怎么变成他们头领的？是他不动声色的打死了敲诈他们的另外一个江湖混子。

第二，你要有“义气”

能不能抢？当然能，抢客商，抢大官都行。比如打虎将要给鲁达准备盘缠，自己舍不得给，跑下山现抢....刘唐公孙胜来勾引晁盖抢梁中书。

但是，不能抢江湖朋友的，那种黑吃黑，就是不“义气”。

吴用跑去勾搭阮家三兄弟一起抢生辰纲，就试探了一下阮家三雄。

吴用道：'小生这几年也只在晁保正庄上左近教些村学。如今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阮小五道：'这个却使不得∶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看到没有？仗义疏财的好汉，是不能去吃他的黑的，否则江湖上的朋友就会笑话你不仗义，不仗义的名头一落下，名头就弱了。

至于抢老百姓，那不算个事，老百姓不是他们这套“江湖体系”里的人，不敢杀人，又不跟他们通财，自然“不算人”。

第三，你得“知恩图报”，同时不能把女人当人

晁盖这些人上山后，打退来剿灭的官军，抢了一波客商后，马上要去报宋江和朱仝的恩，同时要救出陷在大牢里的白日鼠白胜。

别人帮过你忙，你要还回去，这个就是“知恩图报”，知恩图报的是好汉，不知道等价交易的就是禽兽。

此外呢？此外就不能拿女人当人，无论宋江的“在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还是晁盖们只愿打熬气力，或者武松，李逵，鲁达，石秀这些人，他们的世界只有“好汉”，就算有老婆的杨雄，也是说杀就杀了，连丫鬟也杀。

为毛呢？因为这才是光棍。在流民的世界，你不能有任何牵挂，有了就不够好汉，就很容易被官府或者其他好汉利用。光棍就是一个人，活着敢造反，死了就拉倒。

就如阮小七讲的：'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彀见用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识他们什么？无家无室，光棍一条，杀人放火，毫无顾忌。

然后呢？然后流民们的日常生活穷苦至极，能快活一天就够了，博弈时间线短到无以复加。

由于都是xx阶级，革命性之强那是无以伦比。太拿女人当回事显露出人性的软弱，在好汉间就是被bs的对象了，比如那个好色的矮脚虎王英。

是的，这至少是元末时人的价值观了。要知道作者施耐庵是元末人，元末已经是天下大乱的局面，这种乱，正是各种流民反乱的那个乱。

如是，流民之间并非全无规则，暗中你来我往互相别心眼下刀子的事常有，但面上的规矩，大家都要守。

不守就没有任何规则，连流民也武装不起来了。义气也好，知恩图报也罢，都是流民这种毫无凝聚力的团体最后的凝聚手段。

有杀人能力，有义气不黑吃黑，我今天帮了你忙，你明天须得帮我，然后光棍一条，快活一下死也不怕。

好了，这就可以团起来了，而这种团体的破坏性，我们在真实的历史上已经见很多。

还别说，虽然元末流民群体已经散沙不堪，有了这些大家都认同的规则，还能出现陈友谅，朱元璋这些流民军领袖。

而到明末，就只好大西王了，也就是说经过明代300年，流民化的程度更深。

读水浒第二段需要把流民世界的潜规则写出来，下面才能更好的进入这个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