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去世当夜,贾珍痛苦欲绝尚能理解,贾宝玉为何也急得吐血?
秦可卿是《红楼梦》中最为神秘的一位金钗,她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末位,可却犯可一个“淫”字,她跟自己公公贾珍之间有了不洁关系,所以秦可卿去世后,反应最为激烈的就是贾珍,用脂砚斋的批语来说就是:可笑,如丧考批!
贾珍哭得如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亲近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第13回
从这些细节,隐隐还可以窥探到“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背后真相——贾珍与秦可卿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奇怪的是,秦可卿的去世不止对贾珍一人造成了巨大创伤,还有一个男子也对秦可卿之死做出了巨大反应,那就是我们的主人公贾宝玉,秦可卿去世的夜里,他一听闻这个消息,竟直接急得吐血:
却说宝玉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孤栖,也不和人玩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如今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急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得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慌忙忙来扶。——第13回
秦可卿去世,贾宝玉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贾珍伤心,是因为他和秦可卿有染,加上可惜秦可卿的管家能力、宁国府的未来,故而才这般大哭。难道贾宝玉和秦可卿之间也有不可与人言的关系?
对此有论者提出:秦可卿是贾宝玉男女之事启蒙者,第5回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的时候,最后警幻仙子让秦可卿服侍贾宝玉,所以从梦境的角度来说,贾宝玉和秦可卿之间也算有过一段男女之情。而且从贾宝玉醒来后,跟袭人详述梦中的内容,贾宝玉应该是记得梦中的一切的,所以他对秦可卿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但笔者私认为,这种说法存在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宁国府的秦可卿,和太虚幻境中的兼美,确定是同一个人吗?换句话说,秦可卿和兼美,她们的容貌真的一致吗?至少从书中细节来看,贾宝玉初见兼美的时候,他并不认识,且看原文:
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期间铺排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正不知何意。——第5回
贾宝玉和秦可卿早就熟识,可宝玉眼中的兼美却是一位陌生的女子,否则若是兼美与秦可卿容貌一样,那么贾宝玉见面应该很熟悉才对,而不是一面茫然地担忧。
因此,笔者认为,贾宝玉梦中的兼美,虽然也叫秦可卿,但她和现实中宁国府的秦可卿的容貌是有明显差别的,换句话说,至少在贾宝玉的主观意识中,梦中和自己行云雨之事的人是兼美,而不是他的侄媳妇秦可卿。
单从这一点而言,秦可卿是贾宝玉的初恋,是第一个引领贾宝玉感受云雨之情的说法就不太严谨。
那么贾宝玉和秦可卿的渊源究竟在哪里呢?笔者认为,秦可卿确实是贾宝玉的男女之事的启蒙者,但这种启蒙却更多是《红楼梦》笔法上的取巧,而非情节上的肉体启蒙。
第5回,贾宝玉来宁国府做客,期间午睡,秦可卿先带贾宝玉去了一间上房,可贾宝玉看见屋内有一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联,就觉得这间屋子充满着浓浓的“仕途经济”气息,死活不愿意在这间屋子内睡觉,于是秦可卿带着贾宝玉去了自己的屋子,并且曹公用重墨描绘了秦可卿屋内的陈设:
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了人来。宝玉便愈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往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着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第5回
这里的描写极其艳媚,气氛充满着暧昧气息,屋内陈设皆与历史上的艳史有关,俨然是为男女之事的发生埋伏笔,只不过曹雪芹笔法极其高超,能达到雅俗共赏的高度,否则用世俗的眼光看来,与《金瓶梅》甚似。
更为关键的是,此处的陈设叙写,并非写实,而是虚幻的,就连脂砚斋也看出来这一点,在旁批了一句:设譬调侃耳!若真以为然,则又被作者瞒过。
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伤过太真乳的木瓜、同昌公主亲手制的连珠帐等物,这些东西必然是虚幻的,只是曹公笔法兴之所至,营造出一种虚幻的柔媚氛围,而不是秦可卿真的阔绰到把文物当作装饰。
一切都是梦,包括贾宝玉进入梦中的形式,也是“荡荡悠悠随了秦氏,至一所在”,秦可卿完全是以一种引路人的形式存在,这对于文本情节分析并无太大意义(依据写实角度,无法解释这些现象),但对于作者曹公而言,则有别样的自我审视意味(曹公就是贾宝玉本人)。
曹雪芹一直在刻意强化这一点,比如到了第11回,王熙凤和贾宝玉前来探望秦可卿时,贾宝玉看着屋内的装饰和对联,想着当日在这里睡觉时做的梦,一时间忍不住掉下泪来: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留下来了。——第11回
曹公写的很模糊,他一直在刻意避免描绘贾宝玉对秦可卿的真实看法,只是描写贾宝玉如何关心秦可卿,如何对秦可卿的死感到伤心,甚至于口吐鲜血,但究竟是为何?他安排秦可卿与兼美容貌不一,但似乎又一直暗示秦可卿与兼美是一人(今日分析大部分也认为兼美就是秦可卿)。
恐怕秦可卿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并且是曹雪芹现实中对男女之事的重要点化者,甚至于分量不低于钗黛两人,这让秦可卿具有别样的象征意义。
对曹公而言,秦可卿是貌似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但对《红楼梦》而言,曹公不能如实写出这些东西,第13回末尾脂砚斋批语: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页也。可按照曹公草蛇灰线的严谨笔法,贾宝玉不可能“吐血”吐得这么突然,所以大概率贾宝玉和秦可卿的渊源,就在这被删除的四五页中,但具体两人有什么交集,恐怕只有曹公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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