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伟 || 漫谈“伤文就声律”属于无奈迁就还是形式主义?
把词牌格律奉为圭臬的人,觉得正格的词方算优秀,宽律只算合格,其他的都不叫词。大家都欣赏符合格律规范的优秀词作,但是如何看待一些存在孤平、失替、出律、失粘、失对、挤韵、撞韵等失律的名篇?必须分清内容与形式两方面谁是核心的问题。词的格律主要包括句数、字数、用韵、对仗、平仄等内容,可见格律研究的就是诗词的形式美而非内在意境与内容质量。而评判一首词重点是看词的内容表达而非外在形式!如何看待词格律包装美?必须分清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谁为谁服务的问题。
不像古体诗和现代诗,近体诗词有着严格的格律要求,最难掌握的当数平仄。宋词有着极大的粉丝群体,故模仿者众,纵然熟读《词品》也往往很难完全符合平仄的要求,即便使用工具书严格对照格律完成的作品,也往往是以内容严重受损而失去艺术性与欣赏性为代价。填词时为了刻意符合音律改来改去,最后完全适应平仄便于歌咏了但是意境全无,这是令人痛心的,何况后来的词已经不再拿来歌唱。遵律虽严,但“伤文就声律”属于形式主义,不是值得提倡的填词态度。无能者无奈迁就?更多的属于无奈时被迫迁就。谁也不忍为了迁就声律而伤文害意,谁又忍心出律伤格?深谙训诂学、音韵学也难免被迫出律。
“诗庄词媚”是词早期曾被轻视的不幸,在另一种意义上却是其大幸。早期词人可以卸下正统的压力,采用新鲜活泼的时代语言尽情地抒发,从而使作品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其实,宋词格律也曾是很开放的,绝非自我封闭。柳永长期落魄江湖,最能体察百姓的思想感情,常用俗曲俚语入词,让柳词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形成宋词的新潮,叶梦得赞“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苏轼强调在内容上“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更强调形式与内容发生矛盾时“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词的内容重大突破也让词牌格律形式得到更大的拓展,即使许多优秀词作也存在失粘失对孤平或者合掌平头隔景等等问题。
千百年来,汉字的发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更别说古代很普遍的入声字在普通话语音中已经被归入其它声调,目前仅存在部分方言中。建议可以听听被抢救保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号称百戏之祖的昆曲,感受一下古代词曲如何配合用以歌唱的,但是不必返祖。填词时假如某个最恰当、最生动的字出律了,则不必刻意迎合正格的平仄形式!正格只是最佳音韵效果的固定化,有能力遵守最好,但不宜作为好词的最高天条,史上出律和破格的好词很多。
我们生活在当代,创作不是给阴间古人看的,除了研究和教学需要通晓词林正韵或中华通韵的平仄规律,今人填词理应体现新时代内容,无需用霸凌、古道、烟柳、宫阙、倚阑杆等复古。通常情况下很难完全用古人的表达方式填词,古代词人也无法想象今天精彩纷呈的高科技生活。填词时,只需在格律知识指导下灵活地拿来古为今用,以内容表达为重!假如遇到需要损害内容来符合格律的时候,宁可向相反的方向努力,只要完美地表达出符合时代内容的让人拍手称快的美文,哪怕偶尔失律也不失为一篇好词。当然,需要注意宽格的度。
现代人在创作近体诗词的时候,在不影响表达的情况下最好遵守格律,但没有必要损伤内容来迁就格律,把功夫花在意境气势的推敲上。词牌格律是因为中古音发音就依托平上去入,平仄以外不能灵活变调,但是普通话无论阴阳上去,都可以用五线谱或简谱灵活地唱出抑扬顿挫来。宋词曲谱早已失传,工尺谱和民族调式宫商角徵羽也无人使用。现代人填词无需踏歌演唱,故平仄的实质意义已经不存在,但是押韵与对仗还是必需的。手中掌握正格的规律作为一把尺子努力遵守,心中牢记内容表达才是最重要的质量标准,这才是务实的填词态度。
韩柳倡导古文运动时就意识到随着格律的刻意发展并固定后,双刃剑在一定程度上反而制约了文学的发展,成了创作的包袱,最终误入歧途、有违初衷。骈文中虽有优秀作品,但大量的是形式僵化、内容空虚的文章,流于对偶、声律、典故、词藻等形式,华而不实,最终构筑了自身继续向前发展的壁垒,这是一个走向极端的惨痛教训。并非是提倡宽格,而是死守正格导致伤文害意时,建议保内容质量,在格律上退而求其次。广大读者与作者羡慕诗词魅力,填词却被要求严格遵守格律中呆板的平仄,则会失去民众基础自绝于民,这是对诗词发展的自我封闭,对传承与弘扬极其不利。
文学的阶级性让诗词应该服务于大众,让大家都能喜闻乐见、共同参与,否则长期的束之高阁只可观瞻仰视,从而失去鲜活的生命力。“老妪能解”的典故,说白居易每有新作就念给目不识丁的老妇听,只要她们不懂就继续修改,力求达到她们能懂。也许我们可以把出律的诗归在古体诗中,难道也要把宽格词摘了词牌说成是古风?不宜只用正格作为尺子衡量宽格的优秀作品,也不能把填词局限在几个文人雅士之间狭隘地揉捏推敲,沉醉于严重骈化的倾向,那样就是固步自封没有前途,最终被时代抛弃。苏东坡、辛弃疾等都曾有过不同程度的出律,所以现代人无论是创作或评判诗词的好坏,都应该遵守格律但不应过于拘泥,而应当以其立意、气势为重。既然不再用于歌唱就无需太过于考虑如何配乐的平仄问题,只要读起来朗朗上口即可,不宜削足适履、自套绳索,宁愿伤文害意也要严守平仄就无异于走向自我封闭的不归路。
当诗词发展到登峰造极的时候,犹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内容不突破形式,就无法进一步继续发展。好的商品是根本,配合好的包装,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最佳搭配了。艺术形式是为艺术内容服务的,不宜舍本求末、买椟还珠。内容与形式犹如题材与体裁的辩证关系。从哲学的角度说,购买东西时,不能只看外表包装如何,我们更要看商品的质量,当然也不排斥包装的精美。只有对联更加注重形式韵律的权重,在对仗方面有特定的要求。当然必须承认,掌握格律尤其是平仄难点绝对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要搞文学上的教条主义和思想僵化。可以说,词是表达感情的手段,而不是格律的奴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中出句和对句犯了典型的合掌错误,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和岳飞的《满江红》以及其它大量名篇,也都有个别出律的地方,但是丝毫不影响其让人拍案叫绝的艺术效果!
近体诗词刚开始的时候正是没有严格的格律限制,所以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正体以外出现很多变体。是后人把音韵的平仄规律固定,本来是为了便于快速套用填词,可没想到词牌的格律反而成了双刃剑甚至被自恃为专家的形式主义者死抱不放松。熟练掌握格律绝对是一件好事,但不要以为形式美就是好词的全部。有人说不严守格律就不能冠词牌,建议写成现代诗,这是一种拒人千里的不负责任态度,不能把古人的智慧挂在象牙塔上让人难以企及。强调平仄规整的人往往也做不到严格遵守,也没有必要太刻意。王力教授也曾说过,格律是为了服务意境,而不是为了限定思想。当然,研究学习时必须充分掌握最规范的格律标准,只有熟练掌握规则才方便今后灵活地为我所用。
正格的严重限制也是宋词近代由盛极一时走向低谷的教训,好在今天仍然有许多诗词的推崇者是希望。所以应当允许填词时给予格律适度松绑,否则单押韵就很难避免出韵落韵、凑韵、重韵、倒韵、哑韵、僻韵、复韵、别韵、犯韵、窄韵狭韵等毛病。至于平仄就更难完全符合韵书的格律检测,有人把许多经典的近体诗词名篇放到格律检测软件中检测时竟然发现:大多会提示用字不合平仄,仿佛是郑人买履一般的讽刺。可以把格律的规范性像考古那样认真对待,但是不宜死守着一堆棺椁而关门谢客。
适度松绑不是抛弃!绝对不是鼓励离经叛道另起炉灶!一家之言的杂音,仅供参考。
2020.2.15
李庆伟,男,江苏泗洪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百余篇网络文学作品发表于各类杂志或新兴媒体中。就职于江苏省淮海技师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