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通气的“心里美”和“卫青”萝卜”
中国有句俗话，或者说是老北京人中流传的俗话，即“吃萝卜赛梨”。我童年时代,在我居住的胡同里，不少孩子中还流传一段关于萝卜的顺口溜：“黄毛儿丫头去赶集，买个萝卜赛过梨，咬一口，怪辣地，谁叫你黄毛儿丫头挑大的（读di）。”现在，大量的各国水果进入中国市场，不少中国水果都被一些国人，特别是年轻人排斥在食用之外，所以再谈起那“赛梨”的萝卜，恐怕要被讥笑为“老土”或“傻冒儿”啦。昔日那些生食的萝卜，尤其是被人们称为“心里美”的水萝卜和青萝卜等，大概除了有些北京人买来做汤或炒菜外，生食者甚少矣！其实过去有些可以生食的蔬菜，比如“心里美”吧，那味道比现在一些外国水果还好，只是人们不认可罢了。这倒使我萌生为它们“正名”的想法。
本文主要谈谈“心里美”和青萝卜，不过在谈之前，有一点我必须承认，即不知是施用化肥或是水土原因，现在这两种萝卜生食时的口感和滋味儿，比起上世纪50年代以前，确实差多了。
看过评剧《骆驼祥子》的观众，大概还记得剧中主要人物祥子和虎妞这样一段对话吧：
“（祥子从外面走进屋，手里拿个青萝卜边走边吃，见了虎妞后）
祥子：虎姑娘，吃萝卜！
虎妞：我嫌辣，傻小子，怎么不挑个红瓤的“心里美”呀？
祥子：辣的败火！”
……………………….
祥子手里拿的，就是青萝卜；虎妞让他吃的“心里美”，就是老北京人最爱吃的一种水萝卜。
老北京人称为“心里美”的那种水萝卜，确实与“美”字结缘。首先，那翠绿的表皮，就给人新鲜清新的感觉；其皮内的瓤肉从外往里红颜色由浅到深，色泽不仅好看，而且萝卜核心的红色确实显得“美”；及至入口嚼时，感到甜而微辣、水分充足，入腹后心有美感，这大概就是得名“心里美”的原因吧。人们说这种“心里美”是北京地区的特产，这一点我没有考证不敢妄言。但是老北京人确实爱吃“心里美”。
写到这里，又要说说老北京人的“讲究”啦。一种极普通的蔬菜——萝卜，到了老北京人手里，其吃法不仅多样而且有品位。据本人观察，老北京人生吃“心里美”有三种吃法：
第一种吃法，就是把萝卜顶部的残缨儿挖去，然后去头皮后再把周围的表皮削开到一定程度，把萝卜瓤用刀切成一条条方形条块儿，但要连着萝卜底把儿，这样可以一条条地掰着吃。人们买回“心里美”可以这样处理，而那些穿街走巷卖菜的小贩，在卖“心里美”时遇到想立刻生食的买主，也帮助这样处理。所以那时候在一些胡同里，经常看见有人买了“心里美”后，立刻边走边吃。这类人中，蹬三轮车的工人或干体力活的工人居多。
第二种吃法比较讲究，即买来“心里美”去皮后切成细丝儿，放在碗里或盘子里加白糖、水醋凉拌着吃。人们管这种吃法叫做“糖拌萝卜丝儿”，有些喝酒的人，把它当作下酒的凉菜儿。这种吃法被不少老人视为医治“心火”的偏方。我所住胡同里不少人家在夏天就用这种吃法清火。我家有时候也用这种方法清火，而且疗效确实很好。记得每逢夏季期末考试时，我母亲就买来“心里美”擦成细丝儿，用白糖、水醋一拌，我吃后感到心里凉丝丝儿的，对于缓解考试前的烦躁情绪确实起作用。
第三种吃法，北京人叫做“酱拌心里美”，但这种叫法我认为不太确切。不错，不少老北京人买来“心里美”后，去皮切丝儿再用香油、黄酱拌着吃，这种做法确实名副其实；可是有不少老北京人只是用酱油和水醋再加上少许的细盐拌着吃，但把这种做法也叫做“酱拌心里美”，其实里面一点酱都不放。大概是习惯叫法吧。
要说“心里美”浑身可食，倒也不过分。我曾经发表一篇介绍过去穷人吃“穷三皮”的文章。这些人如果把邻居不吃的“心里美”皮要来用盐拌着吃，那可就算“穷三皮”中的美味儿啦！实际上，不仅那些穷人，就是一些生活条件较好，甚至有身份的人家，也经常舍不得把“心里美”的表皮扔掉，而把它们洗干净后切成丝儿拌着吃。这种表皮光滑、除底部呈白色而大部分表皮呈翠绿色的萝卜皮，仍含有大量水分，用盐和醋拌着吃，不仅清脆爽口，而且清火作用似乎更明显。所以实际上，拌“心里美”皮也是老北京人一道凉菜，特别是夏季的餐桌上，这道菜更受大家欢迎。记得已故著名相声大师刘宝瑞先生，曾说过一段相声《办堂会》，在介绍堂会上的一道菜时，就有“心里美”萝卜皮拌豆腐。
老北京人还喜欢吃一种青萝卜，特别是每逢萝卜下来的旺季，除“心里美”外，老北京人就喜欢吃这种青萝卜。这种青萝卜表皮颜色嫩绿，确切说其皮儿是上绿下白。形状比“心里美”显得细长，味儿比“心里美”辣，但也是辣而甜。其实这种青萝卜的正确名称，应该叫“卫青萝卜”，因为这种萝卜的产地是“天津卫”，是从天津产地运到北京卖，所以俗称就是“卫青萝卜”。大概北京人叫惯了口儿，“青萝卜”的名称就这么传下来啦。现在，在北京的一些农贸市场，不仅能买到“心里美”，而且也能买到青萝卜，不过还是那句话：口感和味道比昔日的差。如果勤快的小贩把这些萝卜的表皮洗洁净，老北京人则买着舒心。
青萝卜据说清火功能比“心里美”要好。所以《骆驼祥子》剧中那位卖苦力的洋车夫祥子，吃青萝卜确实是为了“败火”。我和母亲去天津走亲戚时，亲戚常给我们买青萝卜生吃，可能是在产地的原因吧，那青萝卜吃在嘴里感到鲜嫩和爽口。亲戚说这种青萝卜不仅败火，而且有清胃消食作用。所以我很爱吃青萝卜，有时甚于“心里美”。
别看青萝卜产自天津卫，不少老北京人，包括过去一些知名人士，还就好这一口儿。据说已故著名京剧老旦演员李多奎先生，就爱吃青萝卜，时不时地就买几个青萝卜吃。有不少老北京人吃青萝卜时，经常是吃一口萝卜、喝一口酽茶，他们说“吃萝卜就酽茶”能治百病，这显然有些夸张，但是却说明老北京人对青萝卜的喜爱程度。至于老北京人普遍认为吃萝卜顺气儿，那也不是没有根据。有些人吃了萝卜后，便不停地打嗝儿，据说那就是在顺气儿。至于用“心里美”或青萝卜炒菜、做汤，那更有各种做法。尤其是做汤，既可以做猪肉萝卜汤、羊肉萝卜汤、汆丸子萝卜汤等，也可以加海米等，那汤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开胸顺气。我在冬季喝萝卜汤时，总是往汤里放少许的白胡椒面儿，喝后浑身感到热乎。
“心里美”和青萝卜，如今在北京的农贸市场上的销售情况显得冷清，因为买者不多，照这样下去，这篇文章恐怕写了也没什么意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