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大赛作品15】王军乐：公园散步随想/散文
题字：周明，《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创联部常务副主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编审。
公园散步随想
王军乐
夜幕垂落，街市矇眬。街中公园几杆弧光灯睁开了眼睛，怯怯地放着几点光芒，神神秘秘地在园子里窥望。巨松柳冠牵手并肩，银杏绿桃相拥相抱，齐为黑影团团做山，山山相连围城成池，吸收了弧光的炽白也吸收了街边幢楼射来的红光紫色，幽静肃穆。斑驳陆离的影子叠满了亭台廊桥，亭阁廊桥的斜影叠加覆盖了逼仄曲折的甬道小径。西域踢哒哒、踢哒哒的摇滚占据了园中平台，摇得亭阁忽悠悠地闪。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冲不开黑重围堵的城池，直向天宵冲浪，撑伞旋转舞扇扭捏的脚步在声浪中起了歇，歇了起。挥臂伸腰踏脚的方阵相向摆了擂台，聚了散，散了聚。鼓锣钩钹宏响的秦腔独占亭阁欲掀亭顶、摇树干、炸墨影。最是慢拔的琴弦悠悠然飘飘乎若羞涩女子从幽林的一隅萦绕草丛，缭拔水面而出，辨不清那个音符上了梢头。感叹皇家池水，绕民屋院。王谢堂鸟，寻常可见。极妙《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同台一戏，都服从了快乐的指挥棒！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呢？
赋闲独居之夫子、替儿女带子之妇人、恐食不化的、燃烧脂肪的、消时度日的，这里会不会有高官巨富、会不会有哲学家、科学家、作家、画家、名角、健将，一定是拆迁寄居，退养之人、灶头妇人诸年过百半之老为众的。名家不名家都不关自家，来此就是养身消闲，寻乐找趣，官大怎么了，有钱怎么了，谁是主谁又是客，尊重才是通用名片。言投机，座下谈，趣味同，共以舞，色有变，挥手别，甚至手都不用一挥。挥者是修养、礼节，不挥者是率真、耿介。这里彰显着公正、平等、自由，没有官场权力属下之人的等级，商家资本大小框架的台阶，名声包装吓人的虚夸，没有阿谀奉承，没有点头哈腰，没有软骨病患者，除非是旧病染身不除的人。大可微笑示人，不会有谁是来看谁脸色的。
喧嚣淹没了廊道上或坐或站着地聚合而来的粗喉咙大嗓子，竖耳可听得城中楼高了，村里人少了的叙言。可听得政策特好，下官贪乱的感叹。可听得富者不仁，谁甘乐贫的争辩，可听得人各有命，何不安生的告慰。你是不必闭耳闭目误了看清前路，也不必搅和其中，争个什么裁判，思量普天之下，芸芸众生，众生芸芸；物有万象，人有千种，千般之人眼睛也有大有小，目光有远有近，争不下辩不清何言是对，何言是错，巷议街谈东扯西拉谝闲传，也为明世言论自由提供了佐证。不过来此以养生健骨之人，当以养心为上，抑止噪气呼清气平心气是养生之要。留存仁慈、善良、公正、勇敢、谦逊之人的天性美德，不自束于已，一个小圈子，抬抬眼看世界，缩放光圈照人生，一切公平与不公平都是心之不平，怨什么愤什么都是心障所碍。若想到此，人生与年龄就同长了。
廊亭之侧，坐石上默无声息的老者，与坐石共成一尊雕像，与罗丹的《思想者》是没有关系的。佝偻的身子屈成了团，宽大厚重的衣领托着葫芦状的头，燃着的烟火映红了脸颊，眉目依然难辨。烟是一口口地吐出的，吐烟就是吐烟，无关于心思。不拒混成声响贯耳尽能收纳，过往的脚步急与缓全不为忧，呆若木鸡坐着吃烟消了余年。纵然，上帝调停地球的自转，日月懒惰偷工，亦或天崩地裂突降，与他是不为恐慌、不会手忙脚乱，没有什么要打理的了，没什么放不下的。人吗，来时未经同意来了，走时也不需同意该走且走，自然之道。会不会去想秦始皇在骊山脚下留下了一个坑，唐王在九嵕山岭侧留着了一土包包这些事情？会不会想，微尘的生命终了化作了微尘，身后有没有一堆土、一个匣子，一块碑石，关乎不关乎自己？会不会想有一串无味的文字，在千年的日蚀风吹后荡然无迹与武皇的无字碑石有何异同和意义？他只关心，日可进食吃烟，太阳底下晒暖暖，看世观天享生年，亦或是夜来坐石“从静中观物动，向动处看人忙”的智者。
你若想到这些，就不必参僧问道：生之何？死之何？不必信奉德谟让克利特、苏格拉底们的演讲。也不必费神让苍天上帝来裁判，让生命就象荒原野草般随生随灭，生命一定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一对男女在幽竹的掩蔽下相拥相抱窃窃私语，享舌尖之味揣摩之欢，陶醉在情爱的潮起浪涌里。上帝是仁慈的，造一亚当，恐亚当寂寞取其一根肋骨再造一个夏娃做陪。上帝是宽厚的，宽容了一对男女偷吃禁果，任由他们如伊甸园天空之鸟自由飞翔，从此人类意欲随性，有了万般不同的生命。孔夫子是不是多事，非执意创造一个礼来束缚万般生命形态如一，有多少望断天崖，衣带渐宽之人，被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折磨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天下男女恐怕只会欣赏流芳千古的凄美之句，恐无人乐受爱之悲苦的，也定会憧憬不舍“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的美好爱情的。
生命就该这般热烈且自由，若山花之烂漫。
脚步轻轻从此绕过，绕开竹下的人，你我多看一眼都是惊弓之误。有牵狗的妇人走来，唤狗如儿之亲，孩童追随嬉耍。有醉酒男子倚树排泄，随者自喜还醒。默默低头的过客，自语不休的行者，擦肩匆匆的脚步，闲步而踱的，相携并肩的，远呼近招的，在园中都呈现着各自的生命形态。移几步便出得绿城之外，灯红酒绿之街市，楼堂招客的笑脸，称量凝目的眼珠，玻璃窗前的对影，静观闲瞅的头颅，摆摊设点手忙脚乱的，下棋围观声嘶哑的叹息的，坐宝马弃下瓶子而去的，捡拾破烂入袋子的，冲撞不顾径走的，黄马甲不歇息扫除的，都在夜色灯光里汇聚如流。
每日来去，观了忙的闲的，看了坐的行的，听了新的旧的，若每日读了几页书，悟出一些人生之理，好不快活安泰！随心来去，或歌或舞或言或默，适味悦心，悦心而乐，乐中回转，安睡在床，有眠即睡，不眠既思，梦中再求索。晨醒追日，有事忙，无事歇。夜来追风，赏月圆，思月缺，快乐自在，一日一日地过活，随月转，随流水而去，不就是普通人平凡者的好日子吗？
２０１７年秋日初稿，小冬改稿
+++++++++++++++++++++++
作者简介：王军乐，61年生，长安人，闲暇初习文。
更多精彩内容 点击下面链接
西北作家 || 王建立：人性如狼——三读野水兼评《北山最后的一匹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