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军】天凉好个秋!
文/风清云淡
甘清在自已年过半百的时候,离婚了,在她心中,这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尽管婚姻不幸福,甘清也没想到过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这个人生也要走到底,不曾想,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他竟然出轨,并且有了一个五岁的私生子,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公务员,没钱,没权,没势,没朋友。这个社会怎么了,不讲一点伦理了。甘清也是最后才知,前夫的出轨对象居然是一个死了丈夫并且已做了奶奶的老女人,在四十六岁的高龄为他生子,死心踏地的要嫁给他。甘清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哪里做错了?
甘清神情恍惚的走进家,老房子住了将近二十年,去年刚刚简单的装饰了一下,旧的家居还保留了几件,橱子已有了斑驳的痕迹,见证了这几年的沧桑。坐下,倒杯水,甘清已没有眼泪,她忽然感觉非常轻松,心里也亮堂了许多,自己终于解脱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甘清给费腾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有控制住,未语先咽。“等着我,去接你",费腾二话没说,几十年的闺蜜心有灵犀。
她们去了清品阁茶楼。
"两位姐姐,请"!吧台小妞知趣的很,从不叫阿姨,而是甜甜的喊姐姐。
茶楼的单间清爽淡雅,质朴无华,沙发是淡绿色的,配两盆挺拨的青竹,一种文人雅士的超然风格。每次来到这里,甘清总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为什么一个人就去办了,要我俩是干什么的。”风一样闪进来的张由之,两手端着碧根果和土耳其无花果,这是甘清的最爱。刚刚费腾给她打了电话,她不能自已,自己在房间里难过了半天,这时候的眼睛还红红的。她是这里的老板娘,风韵,健谈,漂亮,长长睫毛下的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明目皓齿,顾盼倩夕,那里象半老徐娘,说她三十岁一点也不为过。费腾曾调侃,李志平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娶了你这么个仙女。她是甘清儿时的玩伴,十年的同窗。不同的是,甘清和费腾去了211的财经学院,张由之去了普通的大学,学的市场营销。
在甘清这几年的痛苦生活中,她知之最多,她找过布西东,为何?这个混蛋找不出甘清的过错,竟拿他去世多年的老父亲说事,说甘清没尽到一个做儿媳的责任和孝心,导致他父亲得了不治之症。试问,你还没有长大成人的时候,你的母亲自杀了,这是谁的责任!费腾气的欲哭无泪,这是个人么?别说他能把人气死,他能把死人气活了。我的姐妹,你是怎么过的,又有什么可留恋的。而此时的布西东,在声讨甘清的同时竟也是声泪俱下,悲悲切切。现在想来,他的痛哭流涕是真的,这个无知无畏老男人的哭是小三把他逼进了绝境,是他人生不能两全的无奈。
前几年的布西东,因为有了儿子,实现了他人生的最高理想,每天是春风满面,对家庭和女儿却淡薄了责任,最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利。但当时,甘清闭上眼睛去想都不会想到他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尽管他经常不回家,但每次都有理由,最多的理由是在强华公司帮忙,因为他们和布西东的同学在叧一城市滨城投资了一个实业公司,布西东在滨城公司待了不到一年,就因为和其他股东闹矛盾被辞退。也就是在那时,遇上了这个卖保险的小三,处处不得志的老男人终于得到了认可,寻到了他的"红颜"知已。这几年他真是掩盖的天衣无缝,滴水不露,两地的奔波,经济的紧张,也真难为了他。甘清也自嘲自己傻,竟没有丝毫的觉察,也不往这方面想。难怪张由之说:不叫的狗暗下口,防不胜防。
“ 我难过,不是因为失去他,我为自己不值"。甘清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她就是这么个人,泪腺特别发达,想到这半生的付出,结婚不久借钱为他父亲动胃瘤手术,稍有积蓄在老家建了新房,直至他老父晚年患癌,倾其所有给他治病......
“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么?上帝都不让你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他不配"。张由之把面巾纸递给她。
“在你最难过的这两年,我曾想对你说,离吧,和这种人过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你们还有无忧,已到了待嫁的年龄影响孩子。无论怎样,他以前对家还是负责任的。但是,他脑子少根筋,说他傻吧,堂堂一本科生,满腹经纶,不傻吧,干了不齿之事,他单位不止一人对我说过,甘清这么一个利落能干的人怎么和他过了?!就连他的局长都叹息,真是难为了他爱人。这种人,值得留恋么"。费腾的人脉关系极广,这也和她的职业有关。她品着茶,如同品着人生,在她心里,这话已憋了很久,怕甘清难以接受,始终没说出口,毕竟人到中午,希望能相伴到老。
“正因为他仕途不得志,又没有知心朋友可交流,所以在遇到这个跑保险的老女人,给了他点温暖后,就不知所以了"。张由之咬牙切齿,双颊涨的通红,她们是心连心的好姐妹,看不得任谁受委屈。
"也怪我,为了让他做人,停薪留职去开公司,希望在另一领域能有所施展,不曾想,半年就被人家开回来"。
"没本事,人品,人性又差,徒有虚表,到哪里能行"?费腾满脸的不屑。
"我知道,他的行事都被人耻笑,但既便是人渣,狗屎,咱也不想在这个年龄了在出变故,伤不起"。知识的女性,竟也是这般传统,这么多年来,甘清循循善诱,可以没能力没本事,但要好好做人,走过去不让人擢脊梁。可结果呢?
直到真相大白,布西东已不在回家,偷偷地在外买了房子,把私生子从滨城接回来,明目张胆的开始接送孩子上学。"这人真憨,胆子也太大了"!"无知者无畏"......多少人在议论,在传递着这个信息,毕竟小城不大,一时间对甘清的同情,不平,义愤纷至沓来。而此时的甘清反倒平静了许多,心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一个无形的枷锁解开了,自已所付出的所有感情也终于有了一个完结,所谓的面子也在世人面前被撕得粉碎。还有什么可纠结可不舍的?她如释重负。
"你以为谁家都太平盛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世界上没有那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只不过他们都要脸要家,谁象布西东,脸都不要了"。费腾凝神许久,缓缓开了口。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一样的赚钱,加倍的付出,最后还要遭受无情的背叛"。甘清端起茶,小呡了一口。
"对,比我们不幸的大有人在,世间事不是我们所能左右得了的,要把痛苦当成上苍对我们的一份历练,把遗忘当做自己原谅他人的一种善举。你想想布西东,一个农村出来的苦孩子,祖祖辈辈穷困潦倒,到了他这里,略有起色,他竟然又一步迈回解放前,还房贷,养儿子,据说首付都是借的,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哭去吧他!这就是命"。张由之这几年笃信佛教,佛言佛语也确实给闺蜜们带来很大安慰。甘清当然知道布西东家的历史,当年身为县级干部的大哥正巧在他那个村住队,村支书告诉大哥,布西东家在村里首穷,但又是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都以他为荣。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嫁了。
“唉!没什么好难过的,想想一切都在冥冥中自有注定"。无论生活有多少苍凉和悲喜,时间都会把一切遗忘,最美的时光未必地老天荒,地老天荒的是我们不期而遇的忧伤和快乐。忘与不忘,想与不想,念与不念,恨与不恨,它都在我们的生命里发生过。又有闲,又多金,又有爱,又一帆风顺的人生你能拥有吗?你敢拥有吗?甘清长舒了一口气,眉毛微微上扬,一双深遂的眸子里透出坚毅的光芒。一切的结束就是新生的开始。
“是啊!你这种状况我也想提醒了"。费腾接过话茬"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一个负心的男人伤心,要懂得,伤心最终伤的是自己。收拾悲伤,好好生活。他不懂得珍惜,是他没有这个福分,是他眼睛瞎了。要相信或许转角就会遇到爱哦"。费腾活跃起了气氛,转移话题。
“你的未来由我们负责,美好的日子在后头呢“。
......
收拾完,刚躺下,女儿无忧发来视频:“妈妈你要坚强,你还有我“。她知道妈妈今天去办了手续。甘清克制住眼泪,她不想让女儿难过,女儿是优秀的,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上班不到两年,就成为公司的业务骨干,好在女儿也有了男朋友,彼此在外有了照应,这让她放心了许多。
曾经,他们也恩爱过,穷并快乐着。布西东人长得帅,大学本科,令甘清心怡,那时他在一所中学教书。有一次,他们正在布西东的宿舍兼办公室看书,"哗啦啦"一声响,窗户玻璃碎落一地,随之一块砖头飞到甘清脚下,重重落到地板上,好危险!甘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布西东大吼一声冲了出去,吓傻了的甘清稍愣片刻也追出来看个究竟。门外站着四五个十三四的孩子,其中一人正被布西东扯着衣领质问着,俊朗的脸被愤怒完全扭曲,狰狞恐怖。甘清心里一惊,多么丑陋!
她轻轻走过去,推开布西东让他回去,拉着孩子的手柔和地问:"你们的老师,做错事了吗“?
“他不配教书育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是个大傻瓜“。
"经常给我们家长告状,不说我们一点优点"。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他刚大学毕业,和你们一样还书生气,没有教学经验,但他的动机是纯的,心是好的,你们能理解原谅他吗”?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撒腿跑了,其中一个边跑边喊:姐姐,你千万别嫁给他。
连孩子都比我有眼光,甘清苦笑了。但当时昏了头的甘清动用大哥的关系,让布西东脱离了教育,去政府机关成为了一名人人羨慕的公务员,希望在那里有所成就。可是,泥巴能糊上墙吗?
"妈,事情处理完了,你也该重拾生活了。什么时候来我这里,见见你的准姑爷“。无忧邀请妈妈好多次了。
"忧忧,妈妈不干涉你的事情,但是,一定要把眼睛睁大了,看清了,是否可以托付终生“。什么钱,权,房,在甘清眼里都是浮云。
“老妈,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找的男人,世间少有,你的女儿比你有眼光“。视频中,忧忧在调侃着妈妈。阳光乐观的女儿正中甘清为她起名的本意:一辈子无忧无虑。
是,无忧比自己个性强多了,自己天性懦弱,善良,胆小怕事。布西东的丑事真相大白后,她几次要回来,都被甘清劝阻了。但最后她招呼没打,风风火火赶了回来,她要尽快解决父母的问题。
孩子回来了,甘清想一家三囗坐下来,谈谈离婚事宜。她给布西东打了个电话,约第二天见面。“我不离婚,我从没想过离婚,我不同意你离不了。我家五代单传,我就是想要儿子,这个年代,生私生子的多了“。电话里,布西东耍起了无赖,不知错,不改错,不认错,狅妄至极。五代单传?你的两个叔叔不是人么?!甘清郁气攻心,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候的无忧突然爆发了,双眼殷红,象只暴怒的狮子。“找他去"。狠狠地把喝水的杯子摔到地上,粉碎,甩门而出。甘清急忙追上去。
如今,车子,房子都有了,可家散了,情殇了,望着跪在眼前这个可怜可悲可恨的男人,甘清百感交集,自己的人生经历多像一部电视剧,个中滋味谁能品味。
“这一天度过那最艰难的一刻,你都干什么了“?这是无忧每次都问的话题,她希望妈妈尽快恢复正常,去过小桥流水般的诗样生活。
“我想到了,两个美姨真好,我真羡慕你们之间的情谊"。无忧由衷的说。
“你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责任心。结果只能伤亲人,这就是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是宋代禅宗《无门禅师》的一首诗偈,此刻想起来,加上女儿的点拨,让甘清心里另有所悟,霎那间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要么象林微因一样优雅精致,要么象张爱玲一样独立强大"。无忧说的很认真,从小就徜徉在书海的女儿,对问题都有自已独到的见解。
”哈哈哈“甘清大笑起来"你妈是个凡人,怎能和她们相提并论"。
“她们也是人,以她们为偶象而已。妈妈,你看到最近很流行的一首小诗么,有的人二十五岁就做了CE0,可他五十岁就死了,有的人五十岁做到CEO,他活到九十岁。夕阳西下的时候,但是在西方国家却是日出。所以,妈妈,就从这个金秋的季节开始,快乐充实的生活吧"。
"谢谢你!忧忧,我会坦然接受生活给予的馈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不必伤心难过,是我爸爸配不上你。这么大年纪了,社会上好的东西没有学来,取其糟粕还自以为是。他很聪明,但心思没用对,他人也很帅,但行事很猥琐。有时和他出门办事,他的言行我觉得很丢人"。无忧的话发自肺腑,以前母女俩没少谈论这个话题,但结果只是无奈和叹息。
“唉!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之人,从小在没有母爱的环境中长大,吃不饱,穿不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打拚出来,可他智啇高,情商底,不通人情,不懂沟通,一味的自私贪婪达到人人厌烦的地步。如今又走到这一步,贫穷更使他贪得无厌"。多少年了,甘清始终不愿承认铁的事实,偌大个政府办公楼,传出三大不懂事之人,布西东位居榜首。但她还抱着幻想: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懂得做事分寸。划上这种句号的是布西东的同事,甘清的同学一次善意的提醒“会议室买了六盆君子兰,布局好了摆放位置,被老布搬走一盆。嗨!说说他,别这样,又不值钱,让人笑话"。同学说的很委婉,轻描淡写,但甘清心里却翻江倒海,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回到家,她砸烂了花盆,把君子兰摔到布西东脚下,努吼着”我们不穷,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刻骨铭心的耻辱,让甘清彻底失去了信心,扶不起的阿斗,认了吧!
“我后悔砸他的电视了,下次回去给他买个大的“。忧忧哭了,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是父亲前世栽下的玫瑰,血浓于水。
“妈妈不干涉你。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都看开放下吧!生活还要继续"。甘清转而劝慰起了女儿,同时自己也语咽了。
见妈妈难过了,无忧破涕为笑:"他咎由自取,我们悲天悯人,何苦呢”?
“忧忧,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妈,我已长大成人,什么事情接受不了。我担心的是你,一定要放下噢"。
"放心吧”。甘清打了个哈欠“睡觉,明天你还要早起上班"。母女俩互道了晚安。甘清擦干眼角溢出的泪水,随手拿起了床头上的书,她已毫无困意。
大约一个多小时,甘清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便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起床喝杯水,信步走到阳台,她的阳台上美不胜收:两盆吊兰苍翠欲滴,绿意盎然,一盆文竹吊在半空,枝叶伸展,亭亭玉立,修剪的小巧玲珑,端庄文雅,秋海棠正蓓蕾初绽,散发出缕缕清香。尤其让甘清爱不释手的是花架上一排正怒放的秋菊,黄色具多,此外有红,紫,粉,白,秀丽淡雅,光彩夺目,千姿百态,争奇斗艳,让人爽心悦目。生长的这么茂盛,的确费了主人一片心血,无论发生什么事,精心护理侍弄花草是甘清每天的必备课。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朵朵菊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翌翌生辉,傲然挺立,甘清抚摸着花蕊,闻着幽幽的清香,不由得念出口:“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煞。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甘清欣赏着,赞叹着,心里也舒展的像花一样。人是可以快乐生活的,只是我们选择了叹息,选择了复杂,有些路,注定一个人去走,反而更轻松更广阔,寂寞清颜,欢乐繁华,好与不好都走了,幸与不幸都过了。今日种种,似水年华,风过无痕,將美好置于心底,将悲伤置于脑后,人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境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甘清推开窗,萧瑟的寒风无情的划过她的面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呵!天凉好个秋!
【作者简介】刘亚军,山东省阳谷县科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