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暗影之逆焰》中的自我“反逆”（下）丨《最终幻想14暗影之逆焰》
文丨参商 审核丨寒夜默姬
排版丨羽夜
剧透警告！剧透警告！
以下涉及《最终幻想14》5.0版本的严重剧透，以及后续小版本的轻度剧透。
请谨慎观看！
故事终焉的“反逆”
当爱梅特塞尔克认为自己的行动是对主角的“拯救”时，身处第四面墙之外的玩家们都十分清楚，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固然，对于爱梅特塞尔克而言，过去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乐土，现在的世界犹如地狱。但对于主角来说，又何尝没有守卫家园的决心？何尝没有对世界合并后的惨状深恶痛绝的悲愤？爱梅特塞尔克这般想当然的举动，只不过给主角一个绝地逢生的机会。
（第八灵灾的惨状）
即将决战之际，面对因感到没有能力拯救主角而痛哭的琳，一向“哑巴”的主角却坚定地告诉她：“我并不渴望得到拯救。”主角从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身负众人的期待砥砺前行，可不是为了成为大家的累赘。而是为了以英雄的姿态屹立在敌人面前，守护身后的众人不受侵害。即使自己灵魂破碎、身体随时处于崩溃边缘，但只要自己仍能挥动手中的剑，就绝不会退缩。因为啊，“英雄不适合做出哀伤的表情。”。
当主角说出这句话时，昔日那位高举独角兽纹章盾牌，保护着自己后背的挚友。他的信念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传达到主角心中。
主角一行人在国民议事厅内，与爱梅特塞尔克展开了一场关于新旧人类存在以及如何守护世界的辩论。爱梅特塞尔克看着没有回忆起任何东西、甚至没听他要求而带来了一群伙伴的主角，难掩心中的失望与愤怒。
此时，他终于明白：他爱的是万年前的“真世界”、是作为“完全之人”的同胞，是十四块碎片合一后真正的珍视之人。但本应履行责任的他却因自己的“回头”而被情感蒙蔽了双眼，造就如今可能将超出自己掌控的局面。但所幸似乎为时未晚，为了心中的理想世界、为了拯救牺牲的半数同胞，甚至为了他/她的回归。爱梅特塞尔克愿用自己的力量将所有碍事的人全部抹杀，即使这本是他/她的一部分。
（对主角没有按照自己期许方向发展而彻底失望的爱梅特塞尔克）
爱梅特塞尔克转身离去，为主角一行人创造了一个模拟当时终末灾难的环境阻碍他们的前进。一路上主角与伙伴见证了灾祸的惨状、眺望着自己的母星、穿梭于星海之间，拼尽全力击败沿途的怪物，终于来到了爱梅特塞尔克面前。但此时，前面战斗中过度使用力量的主角，已经没有办法压制体内光之力的暴走，痛苦的跪倒在地。
同伴们舍身营救，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个个被击败。主角缓缓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艰难的靠近爱梅特塞尔克，尝试做出抵抗的姿态。爱梅特塞尔克微闭双眼，不知是出于嘲讽还是真情实意，颤抖着说道：“你已经无法战斗了......你没有战斗的理由了......”。伴随着具有压制光之力能力的琳挣扎失败，主角灵魂完全破碎，倒下了。
（灵魂破碎的主角）
在一片白色的空间中，阿尔博特出现在主角的身边，低声问道：“如果你还有力量再前进一步......这个世界，所有的世界都会得救吗？”得到主角肯定的答复后，阿尔博特面带微笑，取下了背上的斧头，递给了主角：“那就把我的灵魂全部拿去吧！”话音刚落，阿尔博特的躯体渐渐以白色晶片的形态破碎，在灵魂的世界中飘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履行诺言）
这道光，穿过了主角的灵魂、跃出了主角的躯体，化为光柱喷涌而出，让人无法直视，即使强如爱梅特塞尔克也感到无比刺眼。爱梅特塞尔克稳定心神，尝试了解强光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可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爱梅特塞尔克惊慌失措。但定睛一看后便知道，实际上只不过是主角一人罢了。“不对，不是他，你只是个废物。只有你一个人站出来又有什么用！”
“他不是一个人！”爱梅特塞尔克听到了来自背后的呼喊声，惊讶的发现已经濒临死亡的水晶公，居然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到了这里。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水晶公已经完成了法术的吟唱，即将从未知的远方召唤七位勇士来到这个世界。在划破漆黑星海的七道光束之间，恢复状态的主角对爱梅特塞尔克立下最终决战的誓言。
（决战之誓）
“既然你如此殷切期待，那就给你最终的考验吧！胜者的历史将会延续，败者将背负永远的罪名。就来看看这颗行星上的反派到底是谁吧！”爱梅特塞尔克的步伐如往日那般平缓，但脸色却无比凝重。这位从未对主角一行人施以任何阴谋诡计的无影，此时此刻终于正视了这群新人类中最为杰出者的实力，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对手看待。身为“完全之人”的傲骨、肩负拯救同胞职责的爱梅特塞尔克，接受了主角的决战宣言。
爱梅特塞尔克单手掩脸，微握指头，象征着无影身份的血红色魔法纹章瞬时显现。他怒吼道：“我乃完全之人，坐镇爱梅特塞尔克之位。吾名哈迪斯！为了沉睡于幽冥之界的同胞，我将夺还世界！”随着红色蓝色缠绕其中的黑雾从虚空中涌现，他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力量，将堂堂正正的与主角在此正面对决。
......
主角与爱梅特塞尔克相对而立，彼此无言。镜头给到了平台上的光之战斧，似乎是属于阿尔博特的斧头。随着视角的渐渐后移，从一个窟窿中穿过，伴随着点点蓝光，玩家们看到了一个被贯穿的洞，在爱梅特塞尔克胸前。在刚刚的激战中，在主角体内的光之力与爱梅特塞尔克的暗之力交锋的最高潮时，主角凝聚的力量化作这柄战斧，用投掷的方式洞穿了敌人的胸膛。
爱梅特塞尔克缓缓脱下无影长袍的兜帽，无视了胸前的伤势，平静地说：“给我记住，我们曾经活在这个世上。”主角肃然起敬，点了点头，答应了爱梅特塞尔克的请求。在爱梅特塞尔克释然般地浅笑中，他化为无数青蓝色的光珠，消散在主角面前。
就这样，剧本的主笔石川姐姐，在万众期盼能有个团圆结局的情绪中时，用这样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写死了两位极富魅力的角色。实现了对玩家期许中的故事终焉的“反逆”。
如果说，阿尔博特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拯救了自己的家园，弥补了曾经的过错，完成了百年的宿愿。那么爱梅特塞尔克，这位人气榜中反派第一的人物，他的悲剧境遇无疑让人十分惋惜。
（六周年“光之NPC”人气投票活动）
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克的爱情故事，实际上最早出现在柏拉图所著的《会饮篇》中。在柏拉图笔下，斐德罗描述着这样的故事：“诸神放任俄耳甫斯离开冥界，却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并不把他的妻子还给他，只让他看了一眼她的阴魂。因为诸神认为他是一个半心半意的诗人，没有为爱人死去的勇气，只是设法以活人之姿来到冥界。所以诸神给了他应得的惩罚，让他死在女人们的手里。”（柏拉图，《会饮篇》）
原文在讲这个故事前，提到了“诸神尊敬为爱而牺牲性命的英勇行为，并会为此嘉奖”的观点。也就是说，无论因何种原因保持生者身份的俄耳甫斯，在诸神看来都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人，起码在他心中有超过爱情或者与爱情对等的事物。因此，不具有“为爱而死”的高尚品质却又打破人间律令的俄耳甫斯，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最终在酒神聚会中被狂热的女信徒撕裂而死。那么，在爱梅特塞尔克心中与对主角情感对等的事物，又是什么呢？
（Death of Orpheus，Albrecht Durer，1498）
“Don´t look back”。当他在火山之上的至高圣堂回眸的那一刻，他的悲剧命运就已被注定。
悲剧与史诗
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等待，即使5.0的大版本已经结束，来到了故事的收尾的阶段。编剧依然以制造双方角色“立场”互换的手法，再狠狠的捅了玩家两刀。
当身为“暗之战士”的主角面临敌人的挑战时，他/她手握着爱梅特塞尔克偷偷为其打造、象征着他/她身份的橙色水晶，代表着黑暗的立场，对面前曾经的英雄象征说出了那句似曾相识的话语：“你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随即发动水晶的技能，类似与爱梅特塞尔克决战时释放的七个魔法阵再次出现。
（爱梅特塞尔克最后的“馈赠”）
在这一刻，耳边传来余音绕梁般空灵的古代人声，道明了爱梅特塞尔克和古代主角的关系：
“我在这里记录一位亲爱之人，一位行遍天下尽其一生连接地上繁星之人。若经你之手，即使天地分断、人心永隔，相信命运也不会迷失方向。”
在这一刻，毫无疑问，爱梅特塞尔克的残响认可了通过考验的主角。放下最后的心结，将守护行星的重担交予我们。而继承了爱梅特塞尔克最后执念的主角，所做的第一步，就是帮助眼下他所迷失的同胞获得解脱......
（在第一世界的最终决战）
《暗影之逆焰》的剧情以“反逆”为主轴，以日式RPG的基底，在MMORPG所能容纳的单线叙事框架内，完成了对“英雄”、对“拯救”的再解构：“英雄”与“反派”、“正义”与“邪恶”，从不在于局中人的所作所为，而在于他所庇护之人的所处立场。
在这当中，剧情通过塑造了三位极其富有魅力的男性角色，让我们的主角站在命运交织的最中心，见证了三种不同的古希腊式悲剧。
阿尔博特，演绎的是“俄狄浦斯”式的悲剧。就像贤明果敢的俄狄浦斯王，无论如何努力最后都难逃杀父娶母并为人民带来灾祸的宿命那样。同样为人正直勇敢的阿尔博特，在自己的自由意志——“我要拯救世界”的驱使之下，一步步走到命运中的促成世界毁灭的那一步。最后只能像俄狄浦斯王自戳双眼、自我放逐以此拯救国民那样，选择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完成对自我的救赎。
（Oedipus and Antigone Leave Thebes，Joseph Anton Koch，1797）
水晶公古拉哈提亚，更准确的说是他所代表的那些人，演绎的是“西西弗斯”式的悲剧。就像被惩罚要将一块会自动滚落的巨石推上山顶，永无止境徒劳无功的西西弗斯。他们在第八灵灾后这个已经失去文明以及社会性的“泥沼”中，坚守着人类的道德底线，拼尽全力地实施这个逆天而行的狂妄计划。即使自己根本不可能从中得到拯救，也要为拯救自己心中虚无缥缈的“英雄”奉献所有。“即使我们无法亲眼看到那一天，我相信我们现在的牺牲也绝非毫无意义。”那条世界线里的西德，这样激励着众人。
（Sisyphus，Titian，1549）
爱梅特塞尔克，演绎的是前文中一直强调的“莫回头”悲剧。相较于很多游戏以及文艺作品所刻画的反派，他们的行为逻辑要么过于的直白，魔怔得让人难以共情。要么只是在结局前后草草描绘、潦草收尾，行为动机难以经得起推敲，只能归咎于无理性的激情或者单纯的狂妄。而爱梅特塞尔克并非如此：一方面口口声声嫌麻烦、嫌弃同伴打扰，但却又坚定的把事情揽在身上独自承担；一方面他忠于职责，但重感情的他却又禁不住挚亲的存在而停下脚步。他在剧情中，展现了玩家印象中近乎于神而存在的“无影”所具有的人性，陷入犹豫、延宕的漩涡，并最终促成了自己的悲剧结局。但也正是这出悲剧所体现深情以及经得起推敲的逻辑完整性，让其成为《最终幻想14》中迄今为止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反派角色，很可能没有之一。
（Hamlet and Ophelia，Dante Gabriel Rossetti，1858）
以他们三个人的悲剧作为血肉，填充进剧情的骨架之间，产生了非常好的化学反应。“漆黑三嫁”的称号，无疑就是对他们，对主创这一叙事手法的赞许。
但悲剧的外在，并不代表游戏整体的基调是悲观而消极的。
水晶公以及其代表的人们，在灾祸中不为生存、不求回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为了增加那一丝成功拯救“英雄”的可能性。他们，选择了“希望”。
（西德穷尽后半生所记录的研究成果）
阿尔博特，相信主角有能力替他完成拯救家园的责任，替他完成对带来百年灾祸罪责的救赎。他在主角面临绝境之时践行诺言，如同移交接力棒那般将象征自己灵魂的斧头给予主角。他，选择了“希望”。
主角的同伴以及第一世界的人们，一路上坚定不移地相信主角的能力，团结在主角的旗帜之下，对这扭曲的世界毫不畏惧。未曾放弃重获生机的欲望、拯救家园的期许，齐心协力攻克一切看似“不可能”的难关。他们，选择了“希望”。
（众人怀揣希望齐心协力创造奇迹的一瞬）
爱梅特塞尔克，曾经缅怀于过去，厌恶当下，否定未来。不信任当下新人类的能力，认为他们无力保护行星免受灾祸。更重要的是，他还肩负着拯救同胞的责任。因而穷尽万年岁月，只是为了让世界重回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但当他看见自己的挚亲的灵魂碎片以敌人的姿态追逐着他的身影，他回头了，他沉沦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事态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在星海之上，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或许是出于自己的自信，更或许是对漫长复仇岁月的厌倦。他选择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为主角、为新人类，举行了这场轰轰烈烈的交接仪式，宣告这颗行星的真正归属。这一刻，他，选择了“未来”。
由此可见，这是一部以“黑暗”与“反逆”为题而书写的，关于“生命“与“拯救”，歌颂“希望”与“未来”的英雄史诗。因为，无论等级高低、无论身份尊卑，不管身处怎样的环境，甚至可能不曾拥有完整的生命。都不应作为值不值得活着的标准，更不必追问其存在的意义。
遭受危难之际，任何形式的生命都值得被守护；面对压迫之时，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值得被铭记；“不完全之人”的“希望”，也是值得被珍视的“未来”。
毕竟，“人活着这件事，就拥有着连其本身都能蕴含的深邃......”
结语
回想起2019年的TGA，正在看着直播的笔者，满怀期待地和群友们讨论着最佳游戏会花落谁家。几位《最终幻想14》的群友玩家更是期许着这“史上评分最高”的MMORPG，能击败那一年爆火的《堡垒之夜》和《Apex英雄》。但当最终奖项公布时，即使相隔屏幕，我们都难掩失落的情绪。
是啊，在可以说是MMORPG黄昏的当下，面对如此爆火的两款吃鸡游戏。极度慢热的《最终幻想14》分数再高，在如此流量带来的海量好评下，又有什么意义呢。带着这样的想法，笔者心情复杂的看完了整个直播。
（2019年TGA最佳持续运营奖）
也是在那段时间，笔者与身边的几位《最终幻想14》的女性玩家交流，无论玩过的游戏或者对游戏的了解有多少，她们都予以这个游戏剧情很高的评价。其中更是有人半开玩笑的评价为——“史上最强乙女游戏”。而当时笔者完全没有接触过女性向游戏，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
（这则趣闻笔者曾分享给我们的主编寒夜老师并撰写成文）
直到后来，已经玩过部分乙女游戏的笔者，在自己所投的游戏推荐稿件中看到了一位读者这样的反馈：“下完存档，看完CG就删游戏的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即使这篇文章的阅读量相当一般，最后成品也不尽如人意，但笔者依然为此感到自豪。这是笔者自投稿以来最为自豪的时刻。
那时才意识到，相较于虚无缥缈的评分、数据。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能得到即使词乏也依然尽力描述着真情实感的普通读者，他们的一句由衷赞赏，才是最值得骄傲的事。
这么看来，“史上最强乙女游戏”的评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对这款游戏最高的赞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