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光明丨药王山,撑起了东阿半边天
第一次踏进东阿境地时,诗国帝王、鱼山梵呗、仓颉庙堂、苫山古居以及浓荫遮日的林子、林子里的喜鹊窝,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铭刻在我的心,挥之不去,以至于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又来东阿,为这方土地优良的生态环境,为这方土地旷古的沧桑巨变,为这方土地的树上、树下所盘结的梦想。而今天,我为药王山而来,因为它撑起了东阿半边天。
一
说到药王山,自然想到孙思邈。
孙思邈,唐代著名的思想家、医药学家,他一生潜心易理、苦研岐黄,以仁心行仁医、以仁医施仁术,把行道与济世作为自己终极的事业,堪称“道洽古今,智园行方”的典范,受世代所敬、所仰,因而被后人尊为“药王”,为他修庙建祠。是故,无论走到哪,多见药王庙。
然而,将一座山送给药王的,世上却没有几个。我是个知识浅薄的人,也是个孤陋寡闻的人,更是一个懒惰的不愿走路的人。所以,只知道陕西的耀县、浙江的衢州、西藏的拉萨,各有一座药王山。而且,耀县的药王山,是因了孙思邈的隐居;衢州的药王山,是因了炎帝在那采过药;而拉萨的药王山,是因了山上的门巴扎仓(藏医学院)。而东阿的药王山,是因谁而山的,我不知道。
之前,自以为鲁西平原,一马平川。即便有山,也是残丘。而这些残丘,本是平原上的装装饰饰、点点缀缀,却在黄河一次次的撞击冲刷、翻滚腾挪中,早已淤为平地,深埋黄沙之下。但是,第一次来东阿,就颠覆了我的教条,因为在东阿,不但有山,而且还不只一座。比如鱼山,比如苫山,比如艾山、位山……这些山,虽高不过百,不显巍然,难称秀雅,但都与泰山一脉相承,与泰山一样,坚强,刚硬,要不然,东阿人何以在毛乌素黄沙的肆虐之后,仍能一次次在沟沟坎坎中,倔强地挺起胸、昂起头,不懈追求?而药王山却与鱼山、苫山、艾山、位山,与东阿的其他山有所不同,它的骨子里是坚强的、刚硬的,而外表则是清秀、俊俏,像个年轻的少年,逸脱着恬静的神气。
说到山,不能不说水。水是一座城市的魂魄。没有水,无以于城市的鲜活。当年的东京汴梁,因为有了汴水的烟波浩瀚,才成就了一幅绝世的《清明上河图》。虽然东阿自古不缺水,但无论济水河、大清河还是黄河,却都与东阿城擦肩而过,就连曾经把汉武帝逼上“吾山”的瓠子河,也是在境内匆匆而过……于是,多少年的多少年之后,为了一个神话,为了一个传说,东阿人还愿般地挖地三尺,把掘出的毛乌素的黄沙,连同遍地的道仙佛神、诗文墨宝、诗国帝王以及千年一帝的脚印统统请到山上,使得这座山,丰腴,深厚,富有文化。而从这一点上说,药王山是个年轻的少年,并不过为。
二
药王山,处在城区闹市,不高,也不大。站在山脚下,不用远望,便可览尽,一山之绿。然而,山门前的那座仿古牌坊,三间四柱,给我框了一个景,点了一个题。
牌坊框景,这是牌坊的功能所在。乍看,流檐飞脊、斗拱花翅,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一只闭嘴逗幼狮,一只张嘴玩绣球。这两只石狮子,我不知道它们雄踞在这里,是司招财、守财,还是在念阿弥陀佛?也或什么也都是,就是一对石狮子,但我知道,牌坊框下的景,隐默、深邃、明润、朴实、厚重,不落一点俗套,而景中之景则是对功勋、德行的旌表,忠、孝、节、义的传承。
牌坊不但框景,而且它还点题,这是牌坊的作用之一。至于点的什么题,要看牌坊下的人是否无动于衷。我在牌坊下,想到的是刘禹锡。
刘禹锡,唐代就很出名的文学大家,其简历自不必引赘,大凡提到他的名字,恐怕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会立马回荡起他的那句同样也不必引赘的名言。不过,在我看来,他的那句名言,起兴于仙却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么,他想“言”什么呢?他想“言”中国古代的文人,在文不在官,峨冠博带时,更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可惜的是,后来的一些文人,峨冠博带后,便不是了文人。
三
过牌坊便是山道。
山道不宽,只容三五个人并行;山道不峭,铺着三十几公分的台阶;山道笔直,稍一仰视便可尽收山门飞檐。山道两旁,植被树草,虽无层峦叠嶂之感,却也郁郁葱葱,增添无限色彩。
扶山道栏杆,历阶而上。一同上山的,是一群善男信女,几个游客,他们叽叽喳喳的,就像麦田边儿的杨树上,宿了一群喜鹊,热闹得很。而我陌生,对善男,对信女,对游客,还连这座山,也是陌生的。陌生便孤独,但我没有感到孤独,因为汉白玉的栏杆间,一块块同样也是汉白玉的石板上,图文了神农、伏羲、伊尹、扁鹊,并茂了尝百草、演八卦、诊龙救虎的故事。这让我想起了青岛的崂山、东莞的观音山。在崂山,在观音山,也是历阶而上,但崂山是一步一莲花,观音山是一步一菩提,一步一禅言,而在这里,则是一步一药史,一步一典故,让我缓步时,似是翻阅《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伫立间,似听药王的奇闻美谈……
有意思的是,这条石阶路,不论路宽、阶宽,也不论台阶数,要么隐着一个数字三,要么含着一个数字七,要么就是九的倍数。数字三、九,自不必说,道家崇尚三生万物,认为九者为大,而数字七呢?班固的《汉书·律历志》告诉我,“七者,天地四时人之始也。”
原来,七也是吉祥数字。不过,不要小看这几个小小的数字,它能让我从中看到建造者们的匠心独运,看到他们对传统文化的虔诚。
极至山门,气势非凡自不必说,单是檐角高挑就显独特、雄伟。三檐歇顶,挑檐多脊,面阔三间,一字并肩,正中乃石砌的高阁,显得气势磅礴。阁内塑像,无非哼哈二将、四大天王,与各地庙宇所供没有两样,用不着我再去赘述佛经道典。
穿殿登堂,少不了瞻仰神灵。自不必说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的仪态庄严,也不必说药师如来、月光菩萨、日光菩萨的面慈相善,他们在哪,都是眼慈目蔼、安然静坐,单说药王就让我大吃一惊,长了见识。原来,药王不是一人,而是八人,分别是夏朝末年亦厨亦巫也亦医的伊尹、发明望闻问切“四诊法”的扁鹊、为关公刮骨疗毒的华佗、伤寒学派创始人的“医圣”张仲景、悬丝诊脉第一人的孙思邈、弃官而专医的李时珍,还有钾盐鉴定世界第一人的陶弘景、理论与临床均有擅长的成无己……他们的雕功细腻、形神兼备,端坐殿堂之上,让我恍然似曾在哪见过。
出药王殿,径万寿路,过药王亭、福寿台,香火缭绕、钟磬盈耳中,财神殿、观音堂、文昌庙……一掠而过,倒是幽静之中的松涛云吟、林中鸟鸣,林林总总的神像塑仙雕,陶醉了山色美景。
正当感受古人智慧和豁达时,忽见一座龙王庙,飘逸在绿阴深处。这让我想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成语,只是不知道龙王与药王有何渊源,在药王山上建了这么一个庙。也许,与山下的洛神湖有关吧。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不过下山时,“窃听”到了两位老先生的谈话,让我恍然大悟。其中一位老先生说:
有一年,龙王得了病,化作凡人找药王诊治。药王把脉时,发现他龙体不见一般,便要他现出真身。龙王一听,有些为难,说怕吓着百姓。药王便邀他去他家。没想到,药王给龙王诊病时,邻居心生好奇,偷偷跑来看热闹。他见龙王长得像蛇像马又像鱼,奇模怪样的,就拿出纸笔,画起了龙王的模样……龙王喝完药王煎的药,顿感舒适,正要道谢,忽觉有人偷瞧,便立马腾云飞去,因而给后人留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典故。后来,龙王助药王在农历二月初二那天赴位,修成成果。所以,药王山上修了龙王庙。
原来,龙王也吃五谷杂粮,也会生病。人活世上,贵也好,践也罢,都吃五谷杂粮。都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生病就得求医、就得问药。所以,名也好,禄也罢,唯有健康,才是本真。
四
药王山上,诗国帝王曹植的《飞龙篇》,盈盈在目,镌刻石头上。
曹植自不必说,五言诗的鼻祖,谢灵运说天下的文采共有一石,他独自一人占了八斗。他的《飞龙篇》,用不着他的格律用的多么好,单就内容,极具神话色彩。他说:早上游览泰山时,遇到两个乘坐白鹿、手握灵芝的仙人,他知道他们是修真之人,便长跪不起,向他们请教长生不老。结果仙人赐给他灵丹仙药,并教给他食用的方法,告诉他这是神皇制造的,食后永世不老……
其实,世上没有仙人神皇,赐药纯属诗王浪漫。但是,诗王的浪漫,并非凭空臆造,而是缘于生活之后的提升,因为他迁封东阿之后,经常服用一种“还精补脑”的药,使得体弱多病的他,身体奇迹般健壮。因此,他把这种药奉为神药。这种药便是诗王笔下阿胶。这是在养生文化城,听宣读员这样说的。
在养生文化城参观贡胶馆时,宣读员说我们东阿的阿胶最正宗。他说: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清代医学家、福建长乐县的陈修园说的。
原来,陈修园自幼聪慧,六岁开始边读儒经边学医,后进士及第,任职河北威县县令,也就是今天的邯郸。他在威县一边做官儿,一边行医,写了一本《神农本草经读》,其中说到,东阿的水是“清济之水”,也就是“四渎”之一的济水,后来被大清河侵占了河道。他说“清济之水”从太行山来东阿时,不是明河岸滔,而是“伏行地中,历千里而发于此”。所以,东阿的水与其他地方的水相比较,“其水较其旁诸水,重十之一二不等。”而这样的水,与“人之血脉”一样,“宜伏而不宜见,宜沉而不宜浮。”因此,他得出结论是,用东阿的水炼制的阿胶,与人的血脉相适应。而别处的水,都不具备这个先决条件。
哦,正宗阿胶,原来如此!
五
忽然想起药王,忽然想起山上为何只镌《飞龙篇》、不刻《洛神赋》?不要忘了,诗王的《洛神赋》,可是千古绝唱,倡起一代诗风、引领了几代风骚的!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在“城”里一边游古景、逛老街,一边品美食、学养生……忙得不亦乐乎时,一翘头,发现进了洛神湖,一下子找到了答案。
(本文获“印象东阿·曹植文学奖”三等奖)
作 者 简 介
郭光明,男,山东济南人,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协全委会委员、济南市历城区作协副主席。著有《心灵隽语》、《一窖浓郁的陈年美酒》、《郭光明散文选》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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