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书丨炸爆米花的老人
炸爆米花喽……
随着悠长高亢的吆喝从记忆的巷口传来,恍惚之中,一个皮肤黝黑、弯腰驼背的老人行走在岁月的年轮里,逐渐幻化一道独特的风景,勾起我更多的往事回忆。舌尖上的味觉最诱人的莫过于爆米花的香甜,我甚至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跑出村庄,翘首顾盼爆米花老人的出现。那时候,他是我童年里的一首歌,是我梦中反复叨念的声声呓语。贫乏的生活没有更多属于我的零食,爆米花成了那个年代最诱人最可口的美食。
终于,那个老人来了,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一应俱全的工具,钢仟、液压泵、长长的布袋、煤块和一条小马扎。他把这些家什一样样从板车上搬下来,在树阴下按部就班地排列好,然后从一只破褡裢里拿出一只铁喇叭,站在土堆上,面对村街,吆喝起来:炸爆米花喽……炸爆米花喽……
功夫不大,像流过来的一条条小溪,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很多大人孩子,凉凉的树阴下,一溜大缸小钵,装着不太富足的玉蜀黍或者其他谷类。也有家境相对不错的人家,玉蜀黍里掺了雪白的大米,炸出来的米花就别有另一番味道。
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眼睛也不抬,板着一张满是污垢的脸,不停地做事。手里的摇柄像一只纺锤,呼呼啦啦不停地转动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仪表,当然马虎不得,时间到了,便吩咐大人把孩子拉到较远的墙根,让大人把孩子的耳朵捂起来,环顾四周无人,这才操起铁仟,松动气阀,只听“砰”一声巨响,一股乳白色的烟气冲天而起,加热后的玉蜀黍全部炸开了花,挣脱帆布袋的束缚,纷纷跑了出来。
一瓷缸玉蜀黍,变成半簸箕米花,哭闹的孩子破涕为笑,所有人脸上一副丰收的喜庆,没有谁再为什么去计较,彼此都变得大度客气起来,抓给你孩子一把,捧给他娘儿俩一捧,推让之间,尽显邻里和睦。
吃午饭的时候,有人端来了一碗菠菜糊糊,又有人拿来俩杂面窝窝,他也不会说句客套话,吃过喝过,抹一下胡子拉碴的嘴,免了人家的加工费,也就是一毛钱吧。歇着的时候,点上一杆长长的老烟枪,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人拉着呱。阳光无遮无拦地照着乌黑满垢的老脸,就那么慵懒地像一团杂乱的稻草斜倚在墙壁上,旁边,躺在一只半大的狗和一群孩子。
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他眼睛也不睁,我们要散了,他终于抬了下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说,等着吧,十天半月。
在一天天的祈盼和等待中,我们不间断地听到他的行踪,今儿去了堤北高庄,明儿去了河南新庄,后天又去了离家较远的梁堤头,总是天不亮出发,日头落山回来,两头不见太阳,风霜雪雨,风餐露宿,也不知道啥是个苦,惯了吧。他对一村人的好都念着心里,这么多年,也亏了他,几乎每家都得到过他的接济,日子如流水,没谁不遇到过磕碰。言语不言语,有难,他准帮。
在后来贫乏单调的日子里,我一边翘首炸爆米花老人的到来,一边舔着嘴唇,回味那种无与伦比的香甜,直到如今人到中年,那种无与伦比的况味仍然无法遏制地侵袭着我的记忆,永久忘记不了,忘记不了。
李同书,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山东文学》、《牡丹》、《百花园》、《短篇小说》、《参花》、《中国文学》、《菏泽日报.文学副刊》、《东
方烟草报》、《中国烟草》、《黄海文学》及各大微信
平台、网站发表小说、散文400多篇,并多次获省市级
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