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 树
爬 树
文/樊俊茹
虽是个女孩家,小时候我爬树可厉害了。
说起爬树,得从我家后院那棵酸枣树说起。我能记事的时候,那棵酸枣树已经有当时的我一个环抱那么粗了,树干有两个成人那么高,然后均匀地长了四个枝丫,枝丫向上又是枝丫。
我奶奶说,那时候每年入冬前后,村上人会推着三个轮子或者四个轮子的架子车,搭伴儿去一二百里外的山里或者矿上拉煤。这棵酸枣树,就是我六爸当年同村上人拉煤,回来的路上挖的。六爸把这棵枣树栽到了后院,没有嫁接成大红枣树,也没有修剪树梢让它向周围发展树冠,好多结果子,而是把它照长木材的树剪枝修身,全没按套路走。结果它就长成了杨树的体型。不但如此,它的果实也与众不同,比不上大红枣的大,那是肯定的,但是却比沟坎上它的本族酸枣大将近一半,肉也厚得多,味道也浓得多。
八十年代的中国,温饱解决了,物质却依然匮乏,那一树酸枣便成了我那时候每一年的期待和美梦。小酸枣子还是青绿色时,我就尝过一两颗了;等到开始泛黄,就有了淡淡的酸甜,这个时候丢一颗到嘴里,一边慢慢品着,一边想象着马上就有一颗露出红晕了;一两天的功夫,树上果然星星点点有了红晕,酸枣子的皮肤是一片一片红的。这时候,我们就开始用竹竿敲低处的了,等低处的敲干净,整棵树上的酸枣子也就红透了!
可是竹竿够不到了!怎么办?爬树呗!
爬树大人肯定是不给的,那么高,摔下来可不轻。所以,得趁大人不在家偷偷爬。也巧,酸枣子红透时,正好是收麦子的当儿,大人们得一整天在田里忙碌,根本顾不上我们,所以,我们就有了不少爬树的机会。
枣树并不好爬,因为有刺。尤其是每一年它还会发几个小枝,挡住我通往那四个大枝丫的道儿!第一次爬总是最麻烦,得一边爬一边清除途中长满刺的小枝,脸上手上胳膊腿上被刺划破是家常便饭。即使这样却不减半分兴致。如此来来回回几趟,便一次比一次顺溜,直到来去自如。
爬上去以后先是摘,近处的摘完了,远处的够不到,可心里又实在痒痒难受,于是便壮着胆儿继续往高处爬,又摘。一边摘了往口袋里装,一边连忙朝嘴里塞一颗最大最红的。胆战心惊的刺激加上酸甜美味带给味蕾的快感,别提多美了!
连高处的也够不到了,就又回到四个大枝丫中间,抓住其中两个,先是摇,然后再让他们互相敲打,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红酸枣子了。这个时候,妹妹被我安排在树下拾枣子,等一战告捷,我从树上溜下来,酸枣子团成一堆,再把这一堆一分为二,我跟妹妹一人一半,妹妹乖巧我也公正,基本上一切顺利。
等地里的麦子收完,大人们想起来管我们了,树上的酸枣子已经摇光了,爬树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不过,也有不巧的时候。有一年也是酸枣子红、麦子熟的时候,那天照例我和妹妹一大早被喊起来跟着大人去地里干些零碎活儿,到饭时了,我被安排回家做饭。一路上我喜滋滋地盘算着,家里没人,回到家先快速上树摇些酸枣子,然后抹了痕迹,照旧做饭。
回到家,我快速爬上树,正准备开启摇树模式,就听到了屋里我爸的脚步声,我一惊,琢磨着怎么我刚回来他也跟着回来了,难不成是回来揭穿我的诡计来了?不对,他没这闲工夫,应该是忘了带什么东西回来取了,这样的话,他取了东西就走了,不会来后院的,我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偏又不巧,后院的门开了,我爸向后院走来了,我猜可能是顺便再上个厕所吧?我想这下完了,我家后院很长,上厕所得经过酸枣树下……我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那一刻我是犯了两宗罪的,没做饭还爬树,我猜我爸一气之下会拿东西把我从树上砸下来的。
可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爸压根儿没抬头也没低头,他就没发现他头顶的树枝上还有人。我舒了一口气,心想他一会儿又这么走过去了就没事儿了。然而我爸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偏就低头看见了树下面我的鞋,我爬树是不穿鞋的,嫌碍事儿。
我爸看见了树下我的鞋,自然抬头看树上,那一刻,我的小心真真跳到了嗓子眼。我爸那会儿刚从部队复原回来两三年,很多事情不顺心,常发脾气,我老觉得他把我当敌人,我的害怕便可想而知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匆匆去地里忙活了,而且后来也没再提起过。我想可能他是真的太累了,再要么是我的胆大包天也让他吃了一惊,再或者是怕吓到树上的我,给掉下来了。反正就是有惊无险。
可是这次经历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搬离了老屋,后院的那棵酸枣树便不能常见了,但我每年还是会去看看的。再后来老屋拆了重建,那棵酸枣树也被挖掉了。是啊,对新搬去的人来说,我的酸枣树没有意义和价值,留着只是占地方。
然而对我来说,那是一棵有故事的树,她用一圈一圈的年轮,记录着我童年的脚印。
【作者简介】樊俊茹,西北人,大学毕业后,从大秦来到大苏,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工作之余,喜欢随处走走,随手拍拍,随意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