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努力

我为什么要努力

文/肖桂荣

小时候,我在农村见惯了男女间的不平等。同样干完农活,男人回到家可以当大爷,女人却要烧火,做饭,刷锅,洗碗。女孩是女人的前身,在娘家即接受吃苦耐劳的教育,出嫁前还要跟夫家要一笔彩礼,这笔钱或用于父母养老,或挪用给兄弟娶媳妇。女孩进了婆家门,从此开始相夫教子操劳的一生,还要自我麻醉古来女人都这样。

农家女嫁到城里,城里的大龄男青年一般不准备彩礼。男方拥有一张象征身份的城市户口,意味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养活老婆孩子的收入。当年父母就是这样的结合,父亲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他有工作,浑不记得婚前他也无业,而婚后不过是一名搬运工。上学时,学校里经常让填写父母的工作单位,每当这时候,父亲都趾高气扬,而母亲黯然神伤,我只好在母亲一栏里写“务农或者家务”。

目睹这一切,我发誓要好好读书,为自己挣一张城市户口,扬眉吐气地在城里站住脚。很幸运,我反复复读后终于考上大学,我的户口性质也变更为非农业。从此,我成了家里最早的一名大学生,见识了比父辈们更广阔的天地。

想不到大学毕业后,我即失业在家。看着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地扫大街,我跟母亲商量,“既然环卫处(母亲的工作单位)的领导监管不严,不如索性让我去代替你,你也能在家歇一歇。”母亲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一个堂堂大学生,能拉下脸来扫大街?

书读得越多,我越摒弃书生的穷酸和死要面子。我有手有脚,闷在家里等着母亲来养活,怕书也读到狗肚子里。面子哪有面包更实惠?这世上从来没有救世主,能够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大学生的牌子不能当饭吃,我靠自己的辛苦挣钱,跌什么份?甘心啃老才最可耻。于是,我学会了蹬三轮车,每天载着扫帚和簸箕,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又开开心心地回家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从来没有人留意我,我也无需在意任何人。做清洁工的时间并不长,母亲动用所有的关系,帮我找了一份兼职代课,同时,我也在家里办起培训班,主要辅导小学生的功课。两方面的钱加起来,收入也不菲。

有人给我提亲,许诺男方可以动用家里的关系安排我的工作,母亲心动。我拉着母亲的手,郑重地跟她说明我的想法和下一步的打算。“我在医学院学习五年,我还是想当医生,现在干的不过是权宜之计。工作都没有,谈什么婚姻,以后万一有了变数,害人害己。两个人走在一起,首先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如果从一开始咱就想图对方点什么,婚后出现任何问题,只能心甘情愿地认命。目前我还不想,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多蹦跶几下,以后我不后悔。”

母亲动容。当初若不是她稀罕父亲的城市户口,也不会嫁到城里来,一生为父亲挟制。我接受教育多年,深知妄图通过攀附对方改变自身命运的诸多弊端。我不能拿自己去赌!母亲也不再是昔日不谙世事的村姑,婚后贫苦的生活让她明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想靠未来女婿远远不如亲闺女更靠谱。

为了我和我的母亲,我要努力!

努力的结果让我衣食无忧,一点好运气更是峰回路转。我走过一段“之”字路后,终于进了医院,成为一名医生。不枉母亲对我多年的辛苦付出,她也收到丰硕的回报。在她有生之年,我一直尽职尽责地支付着她的医疗费用,她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

我一直为我的努力骄傲和自豪。

00后的儿子指出,“努力的动机不纯,始终为外界所役使,而从没有聆听过自己内心的声音。这种努力的结果是当外在的动力一旦消失,很容易丧失努力的方向或者不再努力。”

我瞬间暴跳,像被火烧着尾巴的小猫,“站着说话不腰痛?没有老娘这一代的努力,你能过上今天幸福的生活?”

愤怒过后,我陷入沉思。儿子这一辈属于“仓廪实而知礼节”的一代,父母辈的思想始终停留在饥寒交迫里,我辈承前启后,当身体的营养富庶到要时刻提防肥胖、高血压、糖尿病的威胁时,是不是应该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2020年,风雨飘摇,国家和个体都在疫情面前急刹车,留出足够多的时间闭关自省。这一年里,我送走了母亲,儿子也开启新的生活,我无比自由。我反复沉思,我为什么要努力?我问老公,“你为什么要努力?”

“为了实现更大程度上的财务自由。”

怎样才算财务自由?

肯德基里,我和老公点了两份单人餐,共34元。老公马上心疼肉疼地告诉我,“昨天的粥和油条,咱俩一共才14元。”

我豁然开朗。

财务自由,对每个人都是相对的。就我而言,当下就好。我不再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我的生活节奏逐渐放缓下来。我可以在春天赏花,秋天看叶,有时间读一本好书,在网上与挚友胡侃,闲暇时当一回志愿者,梦想有一天来一场环游世界的旅行,然后结交不同肤色的朋友一起做力所能及的公益活动……

世界很大,我的足迹半径很小。我的欲望层出不穷,但我真正的需求,很少。

【作者近期作品】

惊魂一夜

越过越简单

     通过写作,认识世界,快乐自己,结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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