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孔老三传奇（八）

白娘子把许秀才扶到床上，替他解下鞋袜，给他盖好被子。一会儿功夫，许秀才就鼾声大作了。白娘子叹了一口气，坐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相公，思绪像潮水一样涌来，慢慢沉浸于往事之中……

祝六指是下洋港的一个猎户，枪法奇准，每次背着枪在芦苇荡转悠小半天，回来手里就提满了野兔、野鸡什么的，一部份拿去换了钱，另一部分就是下酒菜了。虽然没了老婆，但日子却过得挺滋润的。从小就苦练功夫，三五个壮汉近不了他的身，喜欢打抱不平，多管闲事，再加上他手上天生六指，人皆称其祝六指，本来的名字倒没人知道了。

五年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白娘子和义父在下洋港街上卖艺，白师傅的一套长拳打得虎虎生风，胸口碎石让围观的人目瞪口呆，白娘子两把柳叶刀舞得泼水不进，围观众人连声喝彩。祝六指刚好经过，不以为然，随口一句“花拳绣腿！”白娘子闻听，柳叶眉倒竖，“这个大哥，一定是高手了，小女子想向你讨教讨教！”白师傅赶快制止，“丫头，不得无理。”又连忙给祝六指道歉，“这位大侠，小女无知，请你包涵，大人不记小人过。”祝六指哈哈一笑，准备走开，却不料白娘子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自己面前，围观众人一阵鼓躁，“六指哥，还怕一个小女子啊，都说你功夫好，我们从来没看到过，今天让我们开开眼，不要掉我们下洋港人的底子！”白娘子嫣然一笑，“这个大哥，不敢和小女子比划比划了？”

祝六指的英雄气概被激发起来，“也罢也罢，我们比试比试。”白娘子娇喝一声，“看招！”一招黑虎掏心，粉拳直击祝六指胸口，祝六指说一声“来得好！”马步站稳，硬生生的接了一拳，胸口一痛，身子晃了几晃，赞一声，“小姑娘还有点劲！”白娘子以为祝六指会避让一下的，打了别人一拳反而不好意思了，讪讪的站着不动了。祝六指招招手，“再来呀！不敢了？”白娘子气极，挥起拳头又打上来，祝六指不敢硬接，两个人一招一式打得不可开交，街头众人看得大呼过瘾，祝六指不禁焦躁起来，自己在下洋港那可是大名鼎鼎，今日这个小丫头要是拿不下来，以后还有何面目在当地混下去啊？暗中提气，出拳如风，招招凶狠，白娘子毕竟是女流之辈，渐渐不支。

白师傅在旁边拱拱手，“老朽来领教大侠功夫！”轻轻地拉开白娘子，和祝六指游斗起来，祝六指招招都是凌厉的攻势，白师傅只守不攻，轻飘飘一闪而过。四五十招过去后，祝六指大汗淋漓，气喘如牛，却见白师傅面不改色，胡须飘飘如仙风道骨，心中暗呼今日不好收场了，碰到世外高人了，祖宗十八代的底子都被自己掉光了。却不料，白师傅跳出圈子，抱拳道，“这位大侠武功高强，老朽体力不支，各位见笑了！”祝六指既羞且愧，说道，“老英雄才是高手，您的人品更让小辈佩服，我要拜您为师。”双膝一屈，就要跪下去。白师傅双手一托，祝六指立马就感到一股大力让自己拜不下去，“大侠别这样，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切磋，拜师一事切莫再提。”

于是，祝六指把白家父女接到家中，还没进门就喊老婆准备好酒好肉，贵客来了！祝娘子颠着小脚迎出来，“稀客啊，屋里坐，屋里坐。”又拉起白娘子的手，“好俊的妹子，找人家了没有啊，大嫂给你找一个。”把白娘子羞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祝六指眼睛一瞪，“还不去做饭，哆嗦什么呀？”祝大嫂到厨房忙活去了，白娘子说大嫂我来帮你，祝大嫂不时啧啧有声，“妹子长得真好看，不知道哪个有艳福娶到你。”

祝六指也道，“大叔，你们这样颠沛流离，终非长久之计，不如就留在下洋港算了，您的年纪也大了，小妹也不小了。”白师傅长叹一声，“是啊，我也很是忧心啊，小女性情刚烈，碰到一些轻薄公子出语不逊，从不知忍让，一味的讲狠斗勇。”祝六指说，“我有一个秀才朋友，学识渊源，父母已经双亡了，现在在一家私塾教书，虽然家境贫寒，但人品不错。”白师傅说，“我们行走江湖，地位低贱，不知道别人瞧不瞧得起。”祝六指哈哈大笑，“这个兄弟和我是梗脑壳（关系好），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喝酒，你们父女要是看得中，我就与他说，要是看不中就算了。”说罢，大步流星出了门，白师傅没拦住，只得摇头苦笑。

一会儿功夫，祝六指拉着一个身穿长衫、玉树临风、白白净净的少年进来，少年看到白师傅连忙拱手一揖，“原来大哥家里有贵客啊，这位大叔，小生许某这厢有礼了！”白师傅赶快回礼，“小伙子，不要客气，请坐，请坐。”

三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一会，白娘子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抬头看到一个美少年也正惊讶看着自己，脸不觉腾地就红了，心蹦蹦直跳，胡乱把菜放到桌上，落荒而逃。祝六指看看许秀才也是红头脸赤的，心想有戏，不觉哈哈大笑。

祝大嫂看到白娘子进来满脸红晕，打趣道，“妹子，是不是看中了那个小伙啊，嫂子给你做媒。”白娘子羞得不行，躲在灶头，把劈柴往里填得满满的，不料火被压熄了，烟雾弥漫，被熏得两眼泪流。祝大嫂看到了，笑得前仰后合的，“现在就哭嫁了呀！”白娘子不敢回话，把头埋得低低的。

三个男人在堂屋里你来我往地喝得正带劲，以后的几盘菜都是祝大嫂端出去的，白娘子听说把那个小伙子介绍给她，死活不出去了。许秀才蒙在鼓里，心里没有负担，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几杯酒下了肚，话就多了，从下洋港谈到多宝湾，从京山县衙谈到湖广行省，又谈到大清政府，大清官员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以至地方縻烂，盗贼峰起，民不聊生，前景堪忧啊！白师傅听得频频点头，问道，“许秀才，你说大清还有救吗？”许秀才长叹一声，“难啊，现在的大清已是病入膏肓，如朽木一般，里面全被白蚁蛀空了，倒下来是迟早的事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祝六指端起杯来，“不管它，今日有酒今日醉，来，干一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