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随笔】缘在此端，因爱辗转

缘在此端，因爱辗转

□清秋

“哎，妈！明早你要是把馄饨煮成面片，我先声明，我可不吃啊！我要利利整整的馄饨！”小伙子笑嘻嘻地威胁我说，但话里明显带着认真。为他这句话，第二天的早餐我做得倍加小心，身子探在锅前，眼珠不错地盯着锅里的馄饨，生怕砸了自己的手艺，让少爷对我鄙视有余。真哪此，不给面子，一锅面片，估计我一周也吃不完呢。当然，后果还不错。母子皆如愿。

周日午后。家里一片狼藉，衣物从客厅扯到少爷的卧室，那叫一个乱。少爷大脚板踩在地板上咚咚有声，穿戴整齐，屋门口系好鞋带，背上书包，回头扔过来一句：我祸祸成这样，没时间收拾了，妈，你看……笑着看这家伙带着狡诈的笑意返校，我心里却觉得充满了幸福感。烟火红尘，不外如此。尤其，那两个字——祸祸，祸害的祸哦！

周末从学校回来，我接他。我们唠了一路，到家依然唠个不停。几何时我竟如此多言，令自己都觉诧异。原来，我并不是朋友口中的无语之人。而是我想和谁说话，才会张嘴。否则，我愿意信守“沉默是金”四个字。而聊到最后，通常是我被睡意强行扯断话题，少爷的小嘴像不知疲倦的机关枪，吧吧地说个不停，一直把我说得见了周公。和他在一起，我就会丢三落四，不是这不见了，就是那不见了，就差把自己丢了。可能在一起时，眼里只有他了，其他都自动屏蔽掉了。早知当妈这么辛苦，我倒愿意当他的孩子。

家中一人时，从不开火，能糊弄绝不动锅碗瓢盆，那是名符其实地懒。少爷一说要回，我绝对秒刷称职保姆，准保在他回来之前买菜做饭，我都怀疑自己的懒是真是假，更怀疑命运能不能看不惯我这种两面三刀地对生活和对自己的态度。不过，两个人吃饭才有意思，一个人吃饭倒不如闭灶的省事。尤其，你做好了饭菜，看你爱的人吃，真的很幸福很知足。而他是深知我的惰性的，是以我休年假时，他一再来电，问我吃饭没，我确实是把自己都要饿昏了，这算不算虐待自己？忽然想起小时听的一个故事，一个懒人脖子上转着一圈饼，最后却饿死了，原因是他只吃一低头能吃到的饼，却连转一下饼都不肯，看来，我比故事中人还强不少，不算太懒。

少爷从南京给我快递一些好吃的，零食之类，换成老身年轻时，会是一下子吃完，现在放在一旁，享受他的爱，却懒得吃这些东西了。年纪真是会令人心生挑剔的，不过他的举动让我非常受用。倒底没白疼他，知道照顾我，还知道怎么照顾，这种纵容养成了我的懒病。后果是，他在家，我也变本加厉，小少爷做饭菜时，我转来转去在旁边等着他做我先替他尝尝好不好吃，他是馋猫，我是懒鬼，我们这种母子搭档是很和谐的。就像他烙饼时，烙一张我在旁边吃一张那样；就像他烙韭菜盒子，烙一个先给我吃一个那样……忽然笑了，因为想到他说我：还好意思说！搞清楚谁是谁儿子！

拎着一套西装，胳膊上搭着件白汗衫，倚在我的卧室门口：妈，西装的扣子有时间帮我全都重钉一遍，免得钮丢了！还有衬衫的钮扣！这家伙眼里透着狡猾的笑意，我们母子不约而同笑了，他说：我都知道你为啥笑？我忍着笑意，假装郑重：说来听听！他说，你是不是想起我小学初中那几年，几乎天天给我缝裤裆的事儿了？我大笑，点头。不愧母子，心有灵犀啊！

微信某日晨发了一张上班途中遇到大火的照片，同步接到少爷电话，啰嗦让我注意安全，让我绕道走，让我尽量少开车。这架势，真是碎嘴一个，相反，倒是我这当妈的，跟他比起来，马虎多了，也粗心得很。我开个车吧，下车我都能忘了闭火。让我做什么事情，少爷是百分百信不过的，生活里，他心细，会帮我考虑很多。十五年来，每天晚上，只要他在家，都会查看一下家门关没关好，也会一再督促我做事要细心些、再细心些，嘟囔得我都烦了。他不知，有他在，我就心宽似海，他不在家，我其实也不是纯粹的马大哈，我会管住自己，强迫自己心别太粗，做不成马小哈，做个马中哈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多年来，心里只装着父母孩子了，轮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般都是过过眼就算了，从未想过拥有。给自己添置什么也极为吝啬。可是，感动在，少爷和我母亲，他们俩总是会比我还能早地看到我所缺失的。年初，少爷说要给我买个拉杆箱，原因是我经常出门，没个像样的行李箱。其实我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少爷说：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模样勉强说得过去，怎么就不知道注重自己的形象，拖个老头都不爱拿的行李箱，不觉得有碍你的形象吗？怎么说也算是小城的文化名人！真是太没品了！我得给你买一个！我一听就急了，家里的拉杆箱都几个了？还买？我还嫌碍事呢！他却不然，执意要买。我俩互掐起来。一急，口无遮拦，我说了句伤他的话：你给我买不也是用我的银子吗？省省吧！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顿了半晌，跟我说：那我自己挣钱买给你，等你过生日时送给你，不花你的钱，行了吧？我心里忽然有点小痛，我的话，伤到他了，伤到他爱我的一颗心。可是，少爷不知，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充其量，我是个生活风雨中的灰姑娘，，也不对，是渐老徐娘吧，对生活的光鲜，真的不大在意，但我在意他对我的爱。

人生其程，种下些因，自然有果。某日，饭后，我犯懒，装肚痛，他转了转黑得像葡萄的大眼珠，看着说疼的我，嘴角露着笑意：老太太你装病有意思吗？逃避家务？还是不想洗碗？直说！这么不给面子，我索性不装了，直接告诉他：今天老娘不想洗碗。少爷难得抛个媚眼：准奏！大懒！

尺蠖之躯，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求信也好，存身也罢，都离不开真实的世俗烟火。经历不少，而今，所谓的得失也是看得够开，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了。所以，眸之所见，心之所欲，都可以压下不喜，留存开心。只要家人都好，都有个健康的小身板，能在一起，其他都可商可量，无所谓啊。

遥望当年，以为过不去的坎，如今看来，倒成为幸福的前奏。如果曾经所有的苦都是为了今天的甜，其实也值得，不是吗？

2018.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