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雪撷新 ||曹伶文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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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雪撷新 ||曹伶文的诗
1，我想与树说话
一棵树在窗外站了好多年
它默默看我
想与我说话
我也想与它说话
——只有它可以说说话了
可那扇窗不能打开
这年的春天来了
一只鸟蹭着它，喙一翕一合
我似乎听到快乐的声音
后来，窗破了，鸟也不见了
在树面前，我还是欲言又止
而树千万片唇舌早已落尽
2，我把游戏做完时
我把游戏做完时
天就暗了
会死人的天就暗得快
——我嘀咕着——
连个响屁也放不痛快
我想把游戏继续下去
以为母亲会喊我
以为爱人会喊我
结果，除了黑暗喊了一声
鬼也没开口
我不想在黑暗中玩
起身，我抬头——
伙伴们都不见了
村庄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连个鬼影儿也找不着
3，视线
人流夹着泥沙
一次次卷起朝我冲刷
我的视线一次次地修复
影子在前面焦急地奔跑
脚步却在后边踌躇
渐渐的，我在人群中陷落
泥沙隆起，掩埋了我的身体
而视线，每一寸都拒绝弯曲
4，我一个人留下
马蹄得得
他们都去中原逐鹿
遥想卧龙岗上黄叶满天
先生的床前蛛网如帐
耳畔又传来了金戈之声
我一个人留下
留在白雪漫天的黄昏
留在没人来访的海边
等我埋葬了最后一只蝴蝶
我也启程
5，月光下的羊群
我放牧过月光下的浪花
也放牧过浪花上的月光
今夜，黑咕隆咚
那时，我是个古怪的牧人
白天放牧在大海
夜里剪下羊毛铺在海面
羊群亦古怪
一头头野马般放荡不羁
但我说：给我时间
它们会化成溪水潺潺
后来，我离开大海
被圈养成一只畸形的绵羊
挤在羊群里，我怯怯地想
——掀一朵浪花能如何
牧犬在身边汪汪
我低头再低头，憋屈的羊角
脆如竹笋隐现在月下
有时，我豁出念头
——让羊角顶出礁石又如何
然而，总在三思又三思
激情换了毛，大把大把脱落
现在，大雪封山
虽有皮毛温暖我的皮囊
心却如泥鳅在泥洞里冬眠
牧鞭猎猎，牧犬呜呜
为了一簇簇青草
我们放弃流云的念头
放弃云与云撞击的电闪雷鸣
在昏暗的石板下
蟾蜍们双目半闭
谁也不能青蛙般呱呱
不能梦呓，不能咩咩颤叫
——咩咩，咩咩咩
牧羊人，月光化为灰烬
你也不能让大雪覆盖
你得挥起鞭子撕开大雪的脊背
6，那年的乡下孩子
那年湖水还清
你蹲在竹影下
等一条脱钩的大鱼回来
鱼竿废了三枝
没有它的消息
那条大鱼在秋风夜
随螃蟹爬出梦境
当湖水泛绿，眼睛发痒
小龙虾来咬钩
红艳艳的，张牙舞爪
抢占你眼球
当湖水熏死一群鸭子
还变异出一头五不象的猪崽
你们都沙蟹一样爬出村庄
又钻洞似的消失在他处
7，等
出站的人流里
她戴一顶宽沿遮阳帽
臂弯夹一个黑色挎包
模样儿似曾相识
她径直朝我，匆匆的
脚步有些夸张
我猜她是个妇人
果真，陌生的妇人
我即刻绕过鼓囊囊的胸
如同小鱼穿过渔网
两条丝带一样的小鱼
欢快地在她身后继续游动
寻找我所等的
一个不爱戴帽子的少女
8，好想回到双桥
好想回到双桥
土壤里有我的体液
祖坟里有我的父亲
好想回到双桥
那里活着与我血液相关的人群
他们记忆里有我的童年和少年
可是，离开三十多年
祖父的房子没了
父亲的房子也与我无关
古人落叶归根
我呢，破帽遮颜
人若回去，户口也回不了
没有户口，就无我的草木
无我的寸土
那不如一具僵尸——
僵尸有魂引它回故乡
9，画皮
若你见过鬼
画个鬼给我看看
你画出一个人模狗样的脸
再弄顶帽子半遮半掩
若你见过真正的人
告诉我人的模样
你绘声绘色一只狡诈的兽
又无一顶合适的帽子
我宁愿看《画皮》
宁愿爱上亦仙亦魔的狐
一只没有毛皮的狐
但求狐也爱我
10，一片掉落的羽毛
我只是一片掉落的羽毛
忘了属于天鹅，还是老鸦
因为记不起本来颜色
我在尘泥间辗转
风来，鼓动被虫蚁蛀空的梦想
风去，落回人间
我不会依着泥长成一片叶子
即使轻得让流水无视
绝不让人捡去换一颗糖果
我唯一未忘，蓝天的色泽
在我肮脏的体表里
还回荡着白云摩擦的声音
作者简介
曹伶文（离骚之痛），1971年11月出生，浙江台州人，著有诗集《遗落的玫瑰》；另出版小说集《百合心》，《把猫关在兔笼里》等.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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