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胡耀文的诗《对广阔大地局部的热爱》(7首)
秋日的西流溪
没有人能听懂溪水的语言。西流溪
经过我时,我在梦中。
我黑色眼睛里,伸出瞭望之翅,
看一匹白练,在秋日里瘦成一根棉线。
西流溪,它终日不息的絮语让有心人听到但
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言辞。
我只担心,过度的瘦弱会影响她的美感。
一条溪流从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人
能强迫一条溪流按照自己的方式说话。
但她有表达的欲望。
当我经过西流溪时,是在
白天,我听到了她在自说自话,只是啊
我不能将她的意思,翻译给你听。
形式主义的雀巢
一个路过换绦园的少女,抬起头
往合欢树上看去,树丫上,那以假乱真的雀巢
吸引了她审视的目光。她驻足,一探究竟
明了这是假的,旋即离开。
傍晚,这些雀巢上亮起了灯光,但发光的不是雀蛋
是电灯泡。除了几个在附近玩耍的孩子,它
已经不再能吸引人们的视线。
灯泡占据了雀蛋的位置,它隐蔽的光晕,像笑脸
流露出雀巢鸠占的暧昧感觉。但这些假雀巢
所在的位置太低了,不会有任何一只鸟儿光临。
秋日渐长的影子
并非太阳南移,而是地球在遵循
固有的生命轨迹。
总之,阳光日渐偏离头顶,将群山和森林
拉升为天空的背影,而影子
在一切事物之上滋长出来,放大成一个
理想国。
风儿披上了灰色大氅,并增强了劲力,在
抱团的群树间,制造落叶雪崩的效应。
湖水敷起一层凉皮,将水面的温情压进水底。
当有人行走,在南方丘陵的褶皱里,或在
林木萧索的山道间,他的身影如同一杆标枪,投向
大地搏动的幽暗心脏。
对广阔大地局部的热爱
不必讳言,我的爱是狭隘的,就像
蜂鸟爱着忍冬花,湖水爱着低地。我只爱
一个名叫太平山的小村庄,那里的山丘上
埋葬着我先人的骨殖,那里的田畴中
有我亲人劳作的身影。
这是多么狭小的幸福,又是,多么崇高的幸福。
……荒芜的地块弃置了挖掘的农具,那上面
新栽的樟树,挺起一片绿色风篷。
祖父的油灯,在历史深处闪着幽暗的光,冻结于
旧时代水深火热的裂变。
我颓坍老屋是梦中剧场,逝去父母的身影
依然忙忙碌碌,在进进出出。
我无法忘却自己家族那贫寒的线性故事,以及过往
逼仄的生活:我的青春,我的梦,我的
被俗世光阴搬来搬去的激情,这些,都加深了我
对这不可斥夺的局部爱恋的理解。
初秋的水皮
初秋依然带着夏天的体温,只是傍晚
池塘的水皮渐生凉意。一群孩童
在水中嬉戏,抛洒落日闪耀的碎银。
时代进步,是否包涵水戏的变迁史?
犹记年少为水狂,赤条条
裸泳于乡村水塘的怀抱。
夏天某个周末,同事们相约
带孩子去黄冈海派水上乐园。兴尽而回说:
我的儿子在水中
变成了绿巨人——这当然不是呓语
是她们戏水的收获。
我仿佛听到,淋漓处,玩水之人快乐的歌吟。
冷却
街角铁匠铺,炉火早已冷却。
打铁人不知所踪。我缺口的锄头
站在屋角呻吟。那滚烫热烈的炉火曾照亮
一代人的勤劳,如今消失不见。
红脸膛的铁匠,我叫他陈老表,是个
魁梧汉子,打造和修补铁器时
有着严肃而认真的表情,那叮当单调的
韵律,一段时间以来,反复在我耳边回响。
是偶然经过老街,让我忆起陈年往事。
这处寂灭的炉火是否在别处燃烧?
我也离开农事好多年了,锄头的悲吟
只在梦中听到。我不知道
一颗冷却的心,是否仅靠回忆,就能点燃。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我有秋天,但我无法拥有它,这是季节
强行进入一个人的模式。
我有奶茶,但不属于任何一个特别日子
也不奢求别人的派送,只自掏腰包。
甫一入秋,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就炸了屏
将一点温暖传来传去。
枯燥时日,总要有某种噱头,来增添
一点浪漫,一点情愫。甚至,一点遗憾。
2021.8.10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