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历史与反思意识——发现规律及认清格局
本文作者童旭东
当练太极拳者不懂太极一气之理,当练八卦拳者不知身体内外八卦与拳中卦象对应演化之理,当练形意拳者不明内外五行平衡生发之理,而这三者是构成传统武术技击核心的三大基础,我们丢掉了传统武术的核心基础,我们有何理由说我们继承了传统武术真谛及传统武术技击之道?
当下武林对传统武术的一些反思,往往并未触及传统武术技击功夫的核心,虽具有某些反思意识,表现出一定的批判勇气,但由于缺乏历史的深沉,其对传统武术的批判,受其视角、情愫与深度的局限,未能切中其弊。
反思与批判必须要以正视历史为前提,而正视历史就必须对所研究的历史有深入的研究。没有历史的深沉,就没有正确的反思。
正视历史在中国是极难的,似乎在我们的文化中缺少这样的传统,所以我们的反思往往是徒有其表。武术界的反思同样如此艰难,因为正视历史不仅需要有公正的勇气,对某些既得利益群体(名与利)的否定,还需要有锐利深刻的思辨能力和深厚的人文素养,而这些是武术界所极其缺乏的。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一部有分量的武术信史。虽然多年来,我以大量史料为据,梳理出武术发展的历史逻辑,不仅为了仗义执言、澄清事实,更是意在呈现规律,揭示真谛。但是,招来的是各种非议与诽谤,一些人更是极力诋毁我,因为他们最怕我呈现出历史的真实。当然也怕我揭示现实的真相。大家似乎习惯、甚至热衷于在谎言中过日子,比谁的嘴大和靠山硬。在这种不敢、不愿、不要面对历史真实的氛围下,作为武术圈这个群体哪里还谈得上反思。没有反思的文化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堕落。民初之所以是中国武术发展的一个高峰,正是来源于一些见识高卓、学养深具的武术人通过反思义和团运动给武术带来的灾难,对武术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促使中国武术从种种愚昧迷信中摆脱出来,走向理性。
反思不是通过有选择地罗列一些现象对传统武术进行简单的否定,更不是搞大批判,不是为了泼洗澡水而扔孩子。反思需要有思想和见识上的穿透力,通过穿透种种表象和层层伪装抓住问题的核心,直面事实的根本。这个核心与根本就是事物的规律。
那么武术尤其是技击技能发展的规律是什么?这是问题的核心。
武术作为一门学术,其发展不能脱离其所依托的社会环境,以及由此规定的武术发展的历史条件。所以武术的发展是有其自身规律的,这种规律我们可以从武术的发展历史中得以发现。关于武术近500年来的发展历史,请参见我的《中国武学之道》一书的第一章。由此呈现出武术发展的内在逻辑与演化规律:
技击能力得以提升的内在逻辑就是人的适应能力得以提升的逻辑。这一逻辑的发展与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即外部环境特征密切相关。其规律是,这一相关性体现在技击技能对环境的正向压力的适应,促使武术的进步,技击技能与技理不断得以提升,使武艺家向身心高度统一的自由上发展,而技击技能对环境的负向压力的适应,导致武术退化乃至没落和技击技能的退化和大量消失。
所谓正向压力指外部环境对技击格斗的技能提出更高效的需求。
所谓负向压力指外部环境遏制乃至消除对技击格斗技能的需求。
此外,人的适应能力的提升过程为人的精神自由和自我意识的觉醒提供了重要的实践依据和启发,随着这一适应能力的不断提升,逐渐达到天理与自我的同一,其发展的极致就是孙禄堂先生依据其自身的技击造诣所言:“心一思念,纯是天理,身一动作皆是天道,故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 ,此圣人所以与太虚同体,与天地并立也。”(见《八卦拳学》第23章)。由此孙禄堂先生指出:“前贤云:圣人之道无他,在启良知良能,顺其自然,作到极处,而成一个全知全能之完人耳。拳术亦然,凡初学习练时,但顺其自然气力练去,不必格外用力,练到极处,亦自成一个有体有用之英雄耳。”(见《八卦拳学》原序手稿)。所以武术对人的精神的作用在于“使人潜心玩味,以思其理,身体力行,以合其道,则能复其本来之性体,”(见《拳意述真》自序),最终达到“志之所期力足赴之”的境界(见《八卦拳学》陈微明序)。使得人的身心达到高度自由的境界。
自明朝中期抗倭战争始,到民国初期的前二十年,社会环境对武术的技击能力施加的是不断强化的正向压力,故这一时期武术发展的规律是由齐勇到个勇,技击技能由博转约,由分立到综合,由身及心,再由心及身,最终达到身心高度统一到自由境界,即精神自由与身体自由的同一,渐臻拳与道合这样一个历史过程。孙禄堂先生及其武学成就代表了在这一过程中国武术上升的巅峰。此后随着火器的高速发展,以及国内政治形势对发展技击能力的限制,社会对技击能力的需求急剧降低,社会环境对武术技击能力施加的是不断增加的负向压力,导致中国武术走向分化,技击能力没落。武艺的修身价值、健身价值、竞技价值、表演价值、社交价值和作为一种文化产业的商业价值逐渐突显,成为目前武学发展的主流。
在这一历史框架下对中国武术进行反思,才能抓住目前中国武术种种现象的根源。由此,引导人们从种种传说中虚饰的故事里走出来,去伪存真,从历史发展的大格局中把握事实的真相。
我非专业武术研究者,但无须讳言,我之所以比今天其他人包括专业武术研究者对中国武术认识的更清楚些,即得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