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旸：跟南方人聊聊暖气的事儿
这些年，每到冬季供暖期，就有人提出，南方应该像北方一样实行中央供暖。有人因此还博得个“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好名声。他们的观点看上去很有理，南方冬天湿冷比北方更难受、有暖气更舒适、中央供暖有规模效应等等。
作为一个北方人，也是中央供暖的多年用户，看了这些说法，只能感叹，人实在太容易被忽悠。一个小小的招术，就能自欺欺人蛊惑众人。
这个小小的招术，就是只谈收益不谈成本。凡事都既有成本又有收益。考虑取舍时，必须综合考虑成本收益这两个方面。只谈收益，或者只谈成本，不是忽悠你，又是什么呢？
中央供暖的暖气，当然有好处，也就是有收益。关于这个，主张南方实行中央供暖的，已经说了很多了。但是，中央供暖的成本有哪些呢？
在这里，我就和南方的朋友谈谈中央供暖的成本。
首先，是暖气费。查了一下，北京今年的暖气费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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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燃煤的价格，但北京现在基本见不到燃煤锅炉了。也就是说，居民供暖的价格是24-30元左右，注意，是建筑面积，不是室内面积。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呢，就是一个采暖季三千多块钱。
在南方，这个价格应该会低一些，因为南方的供暖期肯定更短，所需热力比较少，但也不一定。因为无论是燃煤还是天然气，南方的供应相比北方到底怎样，不好说。大概其，一百平米的房子，就算两三千块钱吧。
其次，怎么还有其次？对了，你要是以为取暖费是仅有的成本，那可就错了。
可能有的南方朋友对中央供暖的暖气没什么概念。我先来解释一下。
暖气里面走的是循环热水。因此，要想中央供暖，就得首先在小区里建个锅炉房，或者几个小区联合起来，在附近建个大的锅炉房。北方有很多这种锅炉房。以前是烧煤的，最近几年都改成了烧天然气。
锅炉房里的大锅炉把水加热，然后通过管道送到千家万户，所以，除了锅炉房，还需要有热力管道。北方的中央供暖区，在盖房子的时候就把热力管道铺好了。南方没有。要想中央供暖，就得在小区里开路挖沟，铺设热力管道。
这个工程要花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但总之不免费，要么是地方政府承担，要么是居民各家各户分担。
除了从锅炉房到小区各个楼的管道，还要有进楼以后通到各家各户的管道。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开建热力管网，您家得来一番穿墙打洞。现有的装修肯定要被破坏一些。这钱恐怕只能您自己掏了。
第三，暖气片的费用。现在就算政府投资在南方实施中央供暖，各家各户的暖气片，恐怕也是要自费购买。暖气片的价格，算上各种阀门、拐脖、水管、安装工费等等，中档的一个房间也要千把块。三居室的房子，算上厨房厕所，估计得大几千块，档次高点的，上万也有可能。
还有，暖气片在房间里，既占面积也占空间。为了每年只是用上一两个月甚至更短，家里弄这一么一堆劳什子，好么？
先暂停算算啊。如果现在南方开始中央供暖，各家各户，除了每年要准备好两三千块的供暖费以外，还要准备好热力管网的改造费和家里各个房间暖气片的费用。我估计，每户平均起来是要上万的。
就算不考虑热力管网施工期间的乱糟糟——马路要挖开，楼里要打洞穿墙等等，这些毕竟是短时间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从此以后，城市的各部分，就会出现一批锅炉房，这些锅炉房肯定是要占据土地的——长期一直占下去。现在城市这地价，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还有，南方因为毕竟冬季温度比北方高，所以对于房子的保温隔热性能，并不太重视，房子墙壁比较薄，门窗密封性也不好。我去南方看到，很多砖砌房子的墙壁都是单砖厚度，也就是24厘米左右。北方至少是一块半砖的厚度——40厘米左右。在东北，有更厚的墙壁，比如半米的——50厘米厚。
有了暖气，要想效果好，是不是还要改造墙壁和门窗呢？前两年，北京就给很多居民楼加了隔热层，更换了塑钢门窗，目的就是确保供暖效果。这些事，南方是不是也要做呢？大家看着办吧。
说了这么一大堆围绕着中央供暖要做的事情以后，大家别忘了一点，那就是，这些事在北方做，是必须的。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是能冻死人的。所以，就算花费不小，也必须得干。
但是在南方呢？南方冬天的湿冷确实很难受，这我体验过，但第一，毕竟绝对温度不那么低，能扛得住；第二，南方最冷的时间，其实不长，就那么几周甚至几天。这和北方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严寒，可大不一样。
有人可能会说，你说着轻巧，就算温度不那么低，就算时间不那么长，那也很难受啊。
这里的重点不在于你是否难受，而在于有很多人能忍得住。这样一来，中央供暖在南方就会有技术以外的难题——会有一大帮人不愿意为此花钱。
就算在北方，用户拖欠暖气费也往往是供暖方的大难题。中央供暖的意思是，要暖大家一起暖，锅炉房一点火，千家万户的暖气片里，热水哗哗哗地就来了。没办法切断你一家。所以，你一家不付费，供暖方也没辙，只能看着你“搭便车”。既然如此，就有人赖账，想方设法不交暖气费。
就算有聪明人发明了“单户开关”，可以根据是否交暖气费切断某用户的供暖，问题依然存在。
以我在北京的生活经验，如果楼上楼下都正常供暖，中间那户，没有暖气也挺暖和。北京尚且如此，到了南方，想要“蹭暖”的人肯定更多。人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交钱，你们也不用给我供暖，我扛得住。
结果就是，一个楼里，有人交钱，有人不交。不交钱的人如果多了，锅炉房就尴尬了。说好的规模效应，不但没有，反而有了规模损失。要知道，那些热水从锅炉房出来，经过各种管道到达用户家，一路上都有热量损失。如果不能收到大量用户的供暖费，只有规模成本，没有规模收益，要么锅炉房赔钱，要么供暖费涨价。
所以，可以很有把握地预计，如果南方实行中央供暖，每年大家就要为交暖气费的事情打来打去，各种纠纷，吵个没完。
实际上，在北方，之所以会有中央供暖这种制度，是因为，过去很多居民楼都属于某个单位。到了冬天，暖气费是由那个单位一张支票统一支付的——供暖实际上是一种单位福利。这样一来，拖欠问题当然就不那么严重。
现在这种单位福利没有了。所以，即使在北方，后来新建的商品楼很多也不实行中央供暖，而是实行分户采暖，用那种家用燃气采暖炉。你们家自己烧天然气取暖，烧不烧，烧多热，随便。
所以，现在在南方实行中央供暖，情况就是，首先，大家先要掏一大笔钱建设热力管网，家里架上暖气片。其次，要每年缴纳暖气费，还要和楼里有人不交“蹭暖”的行为展开不懈斗争。
而且，花了大笔钱的这一整套设施，一年只用很短一段时间，其他时间都是闲置。到了南方炎热的夏天，看着小区里寂静的锅炉房，看着屋里既占面积又占空间的暖气片和各种管道，不知大家会有何感想。
总结一下就是，中央供暖其实是北方冬季漫长的严寒和计划经济时期单位制度共同的结果。南方既没有北方那种漫长严寒，现在也没有计划经济时期的单位制度，所以，南方完全不适用中央供暖制度。一定要去做，肯定是成本大于收益，也就是得不偿失。
对南方人来说，如果预算充裕，冬季用各种电热设备是最佳解决方案；其次是用天然气采暖炉；如果预算紧张，靠电热毯、小太阳、厚被子等应付一下，性价比也很不错。
至于传说中的美好舒适的中央供暖，只有你完全不考虑种种成本，那才是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