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系列之四:学农遭遇小坎坷
大约是在1977年春天,初中二年级的第二学期,轮到我们班到农村分校为期半个月的学习劳动。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坐落在群山夹缝中的承德市和周边县城都已是一片绿色,自认为熟悉农村生活的我信心满满的带领同学们来到位于承德市东南郊县的学农分校,万没想到一周后在这里与班主任发生意外冲突,意气风发的我突然被免去班长职务,这大概是我人生旅途中摔的第一个跟头。
已经记不清学农分校的具体位置了,大家带着行李坐大卡车行走了半天来到一个山沟里,在一块小小的山坳平地上有两排平房,一排三四间房子,其中一排是宿舍和伙房,另一排是空荡荡的大教室和仓库。宿舍里有两排大通铺,就像军营一样,大家把被褥一个挨着一个铺到炕上,每间住二三十位学生没问题,男生一间,女生一间,公共卫生间在两排房子的里侧。班主任在宿舍中间有一个单独小间。
住在附近的两位中年农民是学校聘请的农民教师,每天过来给我们安排农活并负责指导,但是并不全天跟着我们,交代完任务做个示范就回家忙自己的去了。田地就是附近山上的梯田。因为每块梯田容纳的劳力有限,我们把大家分成几个小组,每组的任务有所不同。最关键的一个组是后勤保障,也就是伙食班,老师首先问大家谁会做饭,那时我们很多人在家都做过饭,不过是煮个稀饭贴个饼子,要做50多口人的饭谁心里都没底,再说,到农村来是学农的,做饭虽然不用下地干活,对同学们的吸引力并不大,所以举手示意的人不多,于是老师就随便点了五六位学生,成立临时炊事班。伙房里基本工具齐全,虽然那时候家里做饭也是烧煤火,但是农村烧的大灶很多人没见识过,如何把柴火点着把大锅里的水烧开,炊事班的同学们在烟雾缭绕中摸索了很长时间,才让我们吃上第一顿饭。
接下来的一周都很正常,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给春苗松土、除草、施肥、浇水,山上山下跑的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开始羡慕伙食班的同学不用下地干活,对饭菜质量的意见也越来越大,是啊,做了一星期的饭了,居然水平没有丝毫提高,蒸的馒头又黑又硬,就像塑料制品,咬不动咽不下,炒的菜像白水煮的一样,除了盐没有任何滋味,有一些调皮的男孩就开始找借口不去干活,班主任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她的工作就是每天负责把大家赶上山,偶尔会把大家集中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听农民训话或讲点课。
因为我对伙食也不满意,所以对找事的学生是报同情态度的,老师盯着这几个人总想收拾他们,但又没啥把柄,后来有人打小报告说他们偷着抽烟,那天晚上老师就来个大检查,挨个翻行李书包,居然毫无收获,原来老师一说检查,就有反应快的学生把烟卷塞到我的书包里了,因为老师信任我绝不会抽烟,所以我的物品是免检的。事后几个哥们非常感谢我,我和班主任发生矛盾后,他们给了我很大的精神支持,我们从此都成了好哥们。
那年月中学生每人每月28斤粮食,含五两食用油,河北省改为三两,并且只有用全国通用粮票买粮食才含油,用地方粮票是没有油的,当年大家特别缺油水,曾有顺口溜戏谑当时的河北省革委会主任刘子厚:刘子厚、厚子刘、为何扣我二两油?牢骚发再多大家还是没油吃,所以伙食班炒菜不放油,而是弄半碗油和水的混合物,出锅之前弹上一点儿,大家能看见菜上面有油星子,但是不香。国情如此,知道了这种做法大家也很无奈。直到有一天,有学生上山后偷偷溜回去,发现班主任和伙食班的同学正在吃油炸酥饼,跑回来告诉我和同学们,大家肺都气炸了,一起冲下山去找班主任理论,我们到达时他们碗里还有没吃完的油饼,看着金黄色的油炸面饼我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我以正义的名义毫不留情批评了班主任和炊事班同学,对方很尴尬也很生气,班主任指着我说:谁让你们回来的,你带头破坏劳动纪律,目无尊长,我撤了你。这一次反腐逞能完全没考虑后果,大家都被老师的暴怒镇住了,一个个悄悄的退了出来,但是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班长了,以后又有过几位老师劝我当班长我都没答应,确实伤心了。
那一次虽然赢得了群众,但是失去了老师的信任,也得罪了炊事班的同学。事后回忆起来我也后悔过,太不冷静,带着一大批人抓现行,师道尊严何在?还有,个人成长过于顺利造成自我意识膨胀,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在此事发生之前已经有所警示,只是自己没有发现,那两天我一件件事往前梳理查找主观方面的原因,发现就在两天前发生过一件事,已经表明自己不够冷静了。几天前,我们携带的粮食即将告罄,托人传话给公社粮管所,请求他们尽快送粮食过来,但是一直没有回音,当时没有便捷的联系方式,眼看大家要断粮了,于是我叫上一位哥们(好像是小虎或者和义),我们徒步十几公里沿着陌生的山脚河畔土路往镇上摸索,快到中午时终于找到负责送粮的人,又跟着拉粮食的马车走回学农基地,路上换着在马车上坐一会儿,下午到达学农分校时万分疲惫,我觉得自己很辛苦也很有功劳,于是告诉同学们卸车,把身上穿的被汗液浸透并沾满面粉的劳动布上衣往地上一扔,就倒在宿舍炕上休息了,我以为一定会有同学很快拿走帮我洗干净,谁知同学们并没有觉得应该回报我的付出,那件衣服在地上躺了半小时,才被副班长冬丽拿走洗了。她是我发展的第一个团员,又是班干部,比别人更成熟一些。事后回忆觉得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那个年龄段很多人连自己应该干啥都没搞清楚,又从何体会别人的付出呢。还是缺少平常心。
因为认为错在老师,被停职后不愿意和班主任讲和,学农结束后返校上课,她讲课我从来不听,那时候已有消息恢复高考,我用一年的时间不但学完初中数学,而且学完了高中数学。她在课堂上讲数学时经常被我的哥们发怪声或起哄干扰,我不管也没人管得了,她自己觉得也没趣,后来因怀孕提前请假休息了,但我不认为她是被我和哥们赶走的。多少年后我开始原谅她,在资源匮乏的年代,人们对自己掌控的资源谋点私利,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而且山沟里那么穷,什么零食都买不到,偶尔贪嘴一次也无关品行,特别是她当初可能已经怀孕了但自己不知道,嘴馋一点可以理解。多少年后一位很少联系的同学告诉我,为了帮我出气,曾经半夜到老师家窗户下放鞭炮,有点过分了。考虑到当年她的孕妇身份,我释怀了。
当时,我觉得是老师错了,伙食班的同学责任小,但是把他们赶到了同学们的对立面,有些于心不忍,何况伙食班的负责人是上学期刚转学来的那位女同学,叫她小徐吧,我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次日约她在教室里谈话,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我们一人坐在一个墙角,窗户外悄悄围了一圈同学在偷听。作为班级里两个资深共青团员,我觉得有责任主动消除误会,维护班级团结。
在剩余的几天学农劳动中,我的心情一直没有调整过来,后来学校组织到附近的一个景点游玩,那是一座很险峻的高山,有一面是万丈悬崖,据说悬崖上有洞口,是当年窦尔敦藏身的地方,我尝试着要顺着崖缝往下爬,一点也不害怕摔下去,但是被同学们死死拽住了。今天我查了一下,窦尔敦打游击的营寨在承德兴隆县境内,当年学农的地点好像没那么远,似乎在今日大学城一带。以后有机会再找同学印证和考证吧。(网络图片,位置待考)